入夜的時分,挑燈在一豆燭火之下。
雲裳穿着一身睡衣,這睡衣還是她到這裡來之後自己發明創造的出來的。
“其時,天方駭然,地乃撼動。吾皇娥於開天闢地之間嗖然而出,執無量劍,踏七彩雲,拯救世事,救渡衆生。”
之後的,便是長篇大論的介紹,以及對這位開過女皇的豐功偉績的歌頌和讚揚,裡面記載的事還真的是一些怪異雜談,比如,雲裳甚至還在這本書裡找到了開國女皇鳳娥勇鬥海中惡龍,最後收服惡龍,化作自己的坐騎,所以在大鳳朝它的圖騰是蛟龍和鳳凰兩種。
這哪裡是開國女皇的傳記,簡直就是一本古代版的《山海經》!
找遍所有一本書,她都沒有發現關於這個女皇是怎麼死的,也沒講她死後是怎麼被處理的。
雲裳翻閱着這本書,翻着翻着就發現了問題。
這本書,是一本殘本。
殘缺不全的書頁記載了一部分的內容,而這部分大多數是和她的傳奇故事有關,對於瞭解這個世界和開國女皇鳳娥的來歷和去處,毫無作用。
雲裳拿起書本,細細的在燈下打量,這本書的書頁殘缺的位置上有幾道輕微的淺茬兒,古時候的書,所用的紙張都很厚實,是貨真價實的銅版紙,所以這淺茬兒的所在處,那明顯的被人硬生生的撕裂過的痕跡根本無處可逃的暴露在她的眼前。
雲裳端詳了一會兒,緩緩的放下書,合上眼睛,靠在椅子背上,腦子裡在飛速的旋轉着。
開國女皇是一個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的來歷的女人,她似乎具備某些神力,能夠揮動當時讓萬鬼恐慌的無量劍,還能呼風喚雨的踏風御劍,而那“拯救世事,救渡衆生”八個字似乎也表明了當時的大鳳朝並不太平,彷彿那個時候的大鳳朝的人民都在飽受着鬼怪妖魔的侵襲,民不聊生。
是這個神秘女人的到來才讓這裡的子民得以安居樂業,能夠讓他們過上沒有災禍的生活。
這樣一個天生神力的女人,又是從何而來,她最終又是到了何處去呢?是自然的死亡,還是像那些修仙之人一樣,羽化飛昇了?抑或是如同其他的皇者一樣死於宮廷的爭鬥和暗殺?
這些問題如同揮動着翅膀的蝶翼一樣,撲閃閃的在她的腦海裡飛快的旋轉,晃動出奇妙的色彩。
問題太多,理都理不清楚,是真正的剪不斷,理還亂。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雲裳低低的呢喃了一句,說完之後覺得這話裡真的是包含了無限的悲苦和寂寞哀涼,這樣的一句名句,她從很小的時候就耳熟能詳,然而,到了今天,她才真正的體會出了這句話之中的意境。
推開房門,雲裳信步走了出來,但見滿天星子熠熠生輝,倒掛在九天之上的銀河閃動着冷漠的光芒。
眼前,蓮心小築里人影重重,因爲她怕黑的緣故,僕人們都在房檐下懸掛了盞盞明燈。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那些燈曲折蜿蜒的成了兩條蜿蜒的燈帶,於她看不見的地方交疊重合。
人不在,徒留己身於燈火闌珊之處,沒有那個回眸一笑百媚生的佳人,也沒有抱柱而死的尾生,這漫天的燈火即便闌珊曼妙,在她的眼中看來,也不過是一片燈火璀璨罷了。
在這個夜晚裡,雲裳似乎有些想念那個人。
那是一個讓她很動心,很掛念的人。
原來,以爲自己能夠放下的人和事,竟是那麼難以忘懷。
之前的忘卻原來都是自己欺騙自己而營造出的假象。
她做不到釋懷。
她的感情,她的心,無條件,沒有保留的交託了出去,卻被無情的踐踏,連同尊嚴一起,丟失的體無完膚。
長長的睫毛收斂的,眨了幾下,兩道陰影打在她的眼窩處。
她想他了。
漫步到錦鯉池的小路上,兩邊的樹叢裡隱約有螢火之光閃耀,腳下的落葉踏上去發出嗤嗤的響聲。錦鯉池的水儼然已經凝結成了一塊通透的碧玉,在黑暗之下閃動着銀色的波光。
很美,很寧靜的一幕。
她隨手找了一處橋墩,在上面坐下,享受着難得的一處安靜和祥和。
白天的時候顧籽萄出了一個餿主意,她說,要假扮成鳳紫湘的侍女,這樣纔能有機會見到那個傳說中茹毛飲血的變態瀚海國人。
鳳紫湘猶豫了很久,禁不住顧籽萄的勸說,只好答應了下來。
雲裳和顧籽萄是至交好友,當然不會弗了她的心意,索性自己的腿傷也好了很多,行走站立都已經沒有了問題,只要不做太過劇烈的運動,別人也不會看出來的。
一切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翌日清晨,顧籽萄就已經緊鑼密鼓的跑到她的蓮心小築裡,搖醒了還在熟睡的她。同時也看到了從雲裳的臥室裡走出來的蓮準。
愣了一愣,顧籽萄故作鎮定的看着這個衣裳半解的初醒的美男子,擦了一把下巴上的口水,又把目光肆無忌憚的從他敞開口的領子裡看進去之後,這才心滿意足的收了回來,“啊!蓮準,你早上好。”
這種打招呼的方式,還是從雲裳那裡學來的。
蓮準打了個哈切,隨手挽起自己的秀髮,“顧小姐你那麼早就來擾人清夢,我覺得不太好。”
聽出他的弦外之意,顧籽萄撇了撇嘴,“啊,打擾了你們的好事,我真抱歉。不過現在我要進去把雲裳叫出來纔可以。”
蓮準靠在牆上,一如既往的沒骨頭的模樣,“小郡主她昨晚上沒怎麼睡好,這個時候,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去打擾的比較好。”
沒有休息好……
那還不是你造成的。
顧籽萄在心裡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把嘴巴撇開的角度更扯大了一些,“你們還能長長久久的膩歪在一起,而我今天要做的事,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好事呢。你可別跟着搗亂,趕緊把雲裳叫醒吧。”
蓮準似乎笑了下,轉身走進了臥室。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半睡半醒的雲裳幾乎是半靠在蓮準的身上走了出來。眼睛都沒完全睜開,迷迷糊糊的問了一句,“誰來了?要去哪兒?”
顧籽萄哭笑不得的把她從蓮準的身上扒了下來,搖了又搖,“喂喂,醒醒啦,咱們今天要去看怪胎使臣,你忘了嗎?快起來換裝,還要梳洗打扮呢。”
就這樣,即便是不情不願,雲裳也還是被拉着洗了臉,梳了頭,換上一身截然不同的衣服。那是侍女們才穿的服飾。她穿上之後,竟然也有那麼一絲的嬌媚之感,蓮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後嘿嘿的笑着走過來,兩手在她的臉頰上一抹,一陣輕輕的香氣拂過鼻尖,雲裳往後一閃,“什麼東西啊?”說着就要拿手擦掉。被蓮準一把攔住,“這是修容膏,萬一那個怪胎使臣是個色鬼,那我的小郡主豈不是很危險呢?”
顧籽萄氣鼓鼓的嘟起了嘴巴,蓮準看了一笑,“怎麼?顧小姐你也要試試看麼?”
“不用!”顧籽萄看了看他們兩,扭過頭走了。
雲裳納悶的看着蓮準道,“她在氣什麼?”
“大概……是羨慕嫉妒恨了吧。”蓮準又在她的下巴和腦門上都摸了摸,這才心滿意足的放了她離開。
銀安殿上,老皇已經接見完畢瀚海國的使臣,作爲皇家的親屬,鳳紫湘也坐在上首位置的末位,這個位置的角度不是很好,她甚至不能看見那個使臣的臉。
輕輕的捅了捅雲裳,趁着侍女們換茶的空隙,顧籽萄對雲裳說道,“你在前面替我擋一擋,我轉到那邊去看看。”
雲裳端着茶盤點了點頭,仔細的不讓茶杯跌落下來。
“你去吧,小心些。”
“沒問題!”
不打算與其他的侍女們一起回到殿上,她快速的倒完了茶水,端着茶盤先行一步回到殿上。她這個身份是假的,所以能少和其他侍女接觸就少接觸,這樣才能讓自己比較安全。
只要過了今天,平安無事,這次的秘密行動就是成功的。
雲裳端着茶盤站在鳳紫湘的身後,儘量把頭低的很低,她的對面就是大公主鳳紫瀲,那個女人依舊是那麼的高傲和端莊,額頭那裡的頭髮梳的很高,露出光潔的額頭來,顯得特別的幹練和精明。
瀚海國的使臣進獻了幾樣寶貝,雲裳看了看買都是瀚海國的土特產,有一樹紅珊瑚,一串南海珠,一柄金芒刀。
三樣東西,算得上是拿得出手,但是絕對沒有用心準備。畢竟這種東西隨便從一個瀚海國來的商人的手中,只要出高價,就能買得到,並不是什麼稀罕之物。雲裳從這些禮物當中,看出了瀚海國王的心意,那個國王還真的是如同顧籽萄所說,挺傲嬌,挺會算計。
不過是打了一個平手,就敢這麼明目張膽的表示出來這種姿態來。只能說瀚海國的國王真的沒什麼大腦。
接見的最後,按照慣例,大鳳朝的國主要賞賜來使一杯水酒。而來使需要下跪接受,表示主國,和從屬國的尊卑地位。
國主似乎猶豫了一番,才按照章程說道,“使臣遠道而來,孤王親手爲你斟酒。”
那使臣露出一絲惶恐,畢竟一個國主能夠親手爲他斟酒,已經是莫大的榮耀,他立刻半屈膝跪在地上,將手放在胸口,感謝國主的恩德。
可是,雲裳細心的發現,站在使臣背後的一個青年男子的臉上似乎閃動過一絲的不屑和傲慢。
她的心裡忽然一緊。
這樣一種高貴的姿態,怎麼會出現在一個使臣的僕從身上呢?
她正納悶的時候,背後不知被誰推了一下,一步就跨了出去,躍出了侍女們站的位置,幸好她的手比較穩當,盤子裡的茶杯纔沒有跌落,只是這一下的動靜太大,所有的人都已經將目光看向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