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距離雲裳受傷已經過去了七八天的光景。
自從那一日和陸慎說完那一番話之後,他們二人的關係就微妙了許多。
自己曾經對他那樣說。
“你救了我一次,也傷了我一次。我們之間互不相欠罷。”
而那個冷面冷心的少年執着劍,背對着她,使她看不真切他此時臉上的表情。猶豫了片刻之後,她聽見他低低的呵了一聲,便走遠了。
七八天之後,一日。雲裳正在房中休息,原本該去太學院裡上課的那幾個人不知道什麼緣故,一起又折返了回來。
樓雲鈺倒是一臉輕鬆,哼着最新的詞牌,見雲裳氣色不錯,心情跟着又開朗了許多。“今天看着你氣色倒是不錯。要繼續保持。”
雲裳微微一笑,揮了揮手,讓香香推自己從屋子裡出來,和她們圍坐在一起,在一樹落魄的桃樹底下。
“秋天到了現在,總算是像了點樣子。”她輕聲笑了下,隨手拈起一片掉落的樹葉,枯黃的,沒有了當初神采奕奕的生機。
樓雲鈺今天的心情不錯,看雲裳一副悲秋的模樣,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春華秋實,本該如此。”
“咄!可不見得是。”橫空裡一道女音刺了進來,雲裳笑着擡頭看去,“顧姐姐,怎麼連你也逃課了?”
顧籽萄哼了一聲,毫不客氣的推開桌上的幾幅筆墨,挨着雲裳坐下就先灌了一壺茶水,抹了抹嘴說道,“你這話可冤枉我了,我這纔不是逃課,是黃白橘那個傢伙逃課了!”
黃白橘?雲裳眨巴眨巴眼睛。
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她往椅子背上一靠,“我完全沒明白這個女人的意思,你們誰好心的給我解釋解釋。”
“今天瀚海國的使臣到了,黃白橘是司儀殿的,自然要過去主持一番儀仗,就顧不上太學院的課業了。”說話的,是好人陸謹。
“哦,原來如此。”雲裳眼眸微轉,從容的看了一遍眼前的人,忽然笑了下,“那麼,顧姐姐,你爲什麼要這麼生氣呢?”
顧籽萄立馬跳了起來,好像一隻點燃了的爆竹,拍了拍胸口,“我生氣是爲兩件事,一,就是黃白橘那個傢伙居然提前一聲不吭的就逃課,只是派了一個不知道叫什麼的小廝過來傳話!一點都不尊重自己的學生。第二,就是因爲他!”雪白的蔥段似的手指頭嘩啦啦一聲,穿過桌上的書包和筆墨紙硯,一下戳到了陸謹的腦門子上。
陸謹是個老實人,被她一點,顯然是嚇了一跳,立馬說道,“我?”
“就是你!你爹出的那是一個什麼鬼主意啊!居然教唆陛下和瀚海國的使臣對着幹,你知不知道國庫每一年用於軍餉的開銷要多少啊?連年和其他周邊小國的戰爭已經讓國庫大不如前了!”
顧籽萄說的義憤填膺,說的正義凜然,說的陸謹的老臉一陣白一陣紅,雲裳只是挑眉微笑,她知道這事情的真正緣由根本不會是因爲顧籽萄說的那樣簡單,那樣正義。
她說夠了,終於坐下,喘了口氣。
陸謹顯然不是顧籽萄的對手,被她一陣搶白,說的詞窮。
“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樓雲鈺見顧籽萄是真的動氣,又怕陸謹心裡難受,只好出面打呵呵。
“說的輕巧。”陸慎一邊擦拭着自己的寶劍,雲裳看了過去,只覺得這寶劍似乎都被他擦得輕薄了幾分。這個人,整整一個上午都坐在這裡,擦劍。
“國庫每年從百姓的手中收取稅銀所爲何來?必然是要充擴軍庫裝備,對於一個國家來說,只有自身的防衛能力增加了,才能保證子民們的安居樂業。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即便是最後這一句話說的很輕,但是顧籽萄仍然聽得很清楚,瞬間變了臉色,她幾時吃過這樣的虧?噌的站起來,兩步就邁到陸慎的面前。拿起手指來點着他說道,“你說的不輕巧?把全部的庫銀都放在軍力國防一方面,難道大鳳朝其他方面的事情就不需要錢了嗎?國計民生,哪一樣不是要靠錢來調度?今年黃河發了兩次水,災民無數,國庫調不出錢來粥濟百姓,最後要靠一個地方官員來整頓災民的事宜,偌大的大鳳朝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
空氣裡的火藥味越來越重,兩人的爭論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樓雲鈺和雲裳互換了一下眼色,實在是對這兩個人沒有一丁點的辦法,只好自顧自的飲茶。
“喲,這是什麼事兒,讓你的蓮心小築這麼熱鬧?”雲裳端起茶來剛要飲下,就看到一道深紫色的衣裳從遠而近,小丫鬟珍珠趕緊拉了拉顧籽萄的胳膊,“小姐小姐,別吵了,是小公主來了。”
顧籽萄哼了一聲,平了平自己的衣裳,對着鳳紫湘說道,“小公主殿下,你來的正好,與我們來評評理吧!這人,真真的不講道理。”
鳳紫湘瞭解了來龍去脈之後,深思片刻睜着一對柔柔弱弱的大眼睛,好像一隻溫順的小白兔一樣看着這兩個臉紅脖子粗的人,怯怯的說道,“你們這事,我也不是很明白,不如,我回去之後去聽聽父王的意見,看看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如何?”
就知道這個怯懦的小公主不會有什麼建設性的意見,顧籽萄吐了一口氣,她吵了半天,也是累了。
“有勞小公主動問。”陸慎在飛快的速度之中恢復了自己的一張冷漠的臉,淡淡的看了一眼一直沒有參與討論,優哉遊哉喝茶的樓雲裳,轉過身,走了。
就這麼大咧咧的走了,把這一羣人全都丟在這裡。
顧籽萄哎了一聲,就要過去繼續和他理論,被鳳紫湘攔住,“算了,算了,顧姐姐,我從來不在意這些的。”
她的身份是一國的公主,雖然沒有鳳紫瀲那樣的大公主的地位尊貴,卻也好過他這個侯爺之子。陸慎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將她甩在這兒,實在是有失禮數。
“小公主你今日怎麼有空來了?”顧籽萄和她最是熟稔,拉起她的手,讓她坐下,鳳紫湘還沒回答,她身邊的侍女春兒便替她說道,“那日樓小郡主在蓮花池出了事故,小公主受了驚嚇,靜養了這些天,纔好了些,說什麼也不放心樓小郡主的身體,一定要過來看看,奴婢們怎麼阻攔,都攔不住呢。”
被人點到名字的雲裳擡起頭來,對着鳳紫湘歉意的說,“勞煩小公主惦記,還因爲雲裳的緣故,讓小公主你受驚不安,雲裳真是罪過。”
“別這麼說,雲裳妹妹。”鳳紫湘柔弱的笑了下,尖俏的瓜子臉上露出真心實意的關切,“我也是在蝶水宮裡呆的沒意思,想着你這裡人多,就想過來湊湊熱鬧,正好看看你。順便,將這本書給你送過來。”
她探出手來,手掌上平躺着的正是自己尋找了多日的《異世奇談》。
她的臉色變了幾變,微微仰起臉來,看着這個站在自己正前方的小公主,“您是要把這書給我麼?”
鳳紫湘溫柔的笑着,看着她。
她的臉上很平靜,很漂亮的一張麪皮上描畫着細細的粉,淡淡的妝容。
“雲裳妹妹你找這本書不是很辛苦嗎?W想……把它送給你……你不喜歡嗎?”她挪揄着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潔白的貝齒咬住自己的下脣,柔柔的眼光裡閃動着淡淡的討好的光芒。
雲裳看了她一會兒,靜靜的展露出一個笑容,伸手將她手裡的書取了過來,“多謝。”
樓雲鈺和陸謹忽視一眼,不明白爲什麼鳳紫湘要對樓雲裳這樣上心。
看到雲裳收下她的書,鳳紫湘扭捏的朝她笑了下,似乎對雲裳的這個舉動很是滿意。
“小公主你從宮裡來,有沒有見到那個瀚海國的來使啊?”顧籽萄很快就忘了剛剛的不愉快,很歡樂的和鳳紫湘討論了起來。
鳳紫湘仔細的想了想,搖了搖頭,“我出宮的時候和他的儀仗隊匆匆交臂,大概看了一眼。”
顧籽萄頓時眼睛雪亮了起來,顯得很感興趣的發問,“你快給我們講講,那個瀚海國的使臣是圓的還是扁的,我聽說瀚海國的人都生的高大威猛,而且還要吃人肉喝人血,是不是這樣?”
鳳紫湘一口茶水差點噴了出來,勉強在丫鬟春兒的幫助下順過這口氣來,“啊?難道這些人那麼可怕麼?幸好我沒有下車攆過去和他們打招呼。”
顧籽萄頻頻搖了搖自己的手指,信心滿滿的指着自己說道,“我顧籽萄啊,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茹毛飲血的怪胎來了,我也能和他們打成一片,啊對了。說到怪胎,誰也不會有黃白橘那個傢伙怪胎的厲害!”
衆人一起輕聲發笑,顧籽萄俏臉一紅,嗔道,“你們笑什麼嘛?他可不就是個怪胎!”
珍珠在一旁窘迫的臉都紅透了,真不知道該說自己這個小主人什麼話好。
衆人正在說笑之間,宮裡來了幾個太監內侍,宣讀了陛下的旨意,原來皇上想到這些年輕人能夠有更多的話題,所以特意宣召陸謹,陸慎,樓雲鈺等人進宮。
“大概是爲了迎接那個使臣吧。”顧籽萄嘟起嘴吧,羨慕的說道,“你們多好啊,可以去看怪胎,我們卻只能在這裡乾坐着。”
她眼睛一轉,瞧瞧樓雲裳,又瞧瞧鳳紫湘,忽然一拍大腿,“雲裳!不如我們化裝成小公主的侍女跟着她進宮去看怪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