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陛下將這名一個燙手的熱山芋丟給了你。”陸謹在她馬車旁邊騎着一匹白馬,車的簾攏被挑了起來,一路上雲裳似乎覺得這馬車裡比較悶氣,簾攏一直沒有放下,也方便了和外面的陸謹說話。
聽見他這樣說雲裳撐着頭笑了下,“怎麼就成熱山芋了?陸大哥你爲官多年難道還不知道這種國難的時候就是我們這種奸臣佞黨們收斂錢財的大好時機呢。”
聽她話中有自嘲的意思,陸謹皺了皺眉頭,“他們說你是搜刮民脂民膏的佞黨奸臣,可我們還看不明白麼?哪裡有你這樣一個勁兒給皇上出力的佞黨奸臣呢?”
雲裳嘆了口氣,從車窗裡頭鑽出來看着他,陸謹被她瞧得臉上一紅,“我說的不對麼?”
雲裳看着他,笑着搖了搖頭,“不,陸大哥你說的半對半錯。”
“怎麼個半對半錯?”陸謹是個老實人。她一說,他就信了。
“他們說我是奸臣,這我不贊同,你看看我做事哪一件不是爲了陛下,不是爲了蒼生百姓着想呢?”陸謹點了點頭,表示贊同,然而云裳的下一句話就讓這個老實人險些從馬背上栽下來摔個狗啃泥。
“可是我誠然也是一個搜刮民脂民膏的佞臣啊。”雲裳脣邊含笑,看着他說出實情,“他們說的是對的。我的確愛財如命。”
爲官之道,最最忌諱的便是貪財圖色,從前的樓家郡主已經將這個圖色做到了極致,而眼下爲了官的樓雲裳又開始着迷於貪財這麼個勾當,這下……可真是十足十的佔全了這金光閃閃的四個大字:“佞黨奸臣”。
看着陸謹頓時啞巴了的表情,馬車裡的雲裳哈哈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捂着肚子,陸謹紅着臉瞧着她笑得開懷不止,搖了搖頭。
這個女人的嘴裡說出的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他猜不透,像她這樣的聰明人也只有同陛下一處說話的時候纔會被讀懂想法吧?
“公主,前頭就是驛館了,要不要休息一下?”不知道爲什麼,在這個馬車伕說話的時候陸謹總覺得這個人的器宇不凡,怎麼看也不只像是一個馬車伕該有的氣場。
“陸大哥,我想這樣辦,你附耳過來。”馬車裡的雲裳朝陸謹招了招手,陸謹彎下腰聽她輕聲嘀咕了幾句之後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和贊同,點了點頭道,“好,就按你說的做。”
“好,那咱們就在這兒休息一下好了。”
馬車停住,隨從的羽林軍首領孔傑出示了腰牌手令將驛館的小頭目嚇得魂不附體,慌忙迎接這兩位貴客,孔傑攔住他,低聲道,“公主的行蹤不可與他人說起,我們要在這裡休整三日,你好生準備,不可怠慢。”
小頭目慌慌張張的去準備酒菜,公主的飯菜被送到了房間裡,陸謹陪她在房中說話談天,不時有笑語傳出,小頭目暗暗讚歎,無憂公主的色名真是遠播,就算是出門辦事,皇帝陛下也體恤的給她派了一個長相如此俊秀可靠的男臣相伴。
入夜之後,小小的驛館內平靜無波。
而在雲裳下榻的房間內卻是別有一番行動。這個時候雲裳非但沒有睡下反而很是精神的換了一身輕快的裝扮,而本來應該睡着她的牀榻上此時坐着一個穿着華美衣着的年輕女子,這女子生的也頗有幾分姿色,和雲裳倒是有幾分相似之處,她坐在牀上顯得有些坐立不安看着雲裳將斗篷披好終於坐不住,輕聲道,“公主,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
“當然沒有問題啦,你這裡還有陸大人給你壯膽子,有什麼事情,他肯定會替你擺平的,你只需要學會了我教你的那幾句話,剩下的就沒有你的事兒了。如果你這差事做的夠好,回頭我就帶你進宮裡頭去做差事,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麼?”
年輕的女子低頭抿緊脣角不再說話,想要進宮去做事,也只有眼前這個辦法了,討好了這位無憂公主才能做到了。
“如果你被人識破的話,你弟弟妹妹我都替你養着,放心吧。”雲裳看她實在是害怕的不行,便叮囑了她幾句。這才離開。
馬棚裡孔傑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見雲裳一身英姿颯爽的走出來,行了個禮,壓低了聲音說道,“有六個手下隨從護衛公主的安危,公主儘管上路。”
雲裳朝他一笑,“羽林軍的絕頂高手相伴,我自然是沒有什麼可怕的。走吧,招呼你的人上路了。”
“是。”
這一招是標準的偷天換日。
明着是修正三日的行程在她這裡變作了連夜的快馬加鞭的趕路。雲裳堅信有太多的事情早到或許還能一見,如果到的晚上一步半步的,就連點蛛絲馬跡都不會看到了。
遲不如早。
翻身上馬她的身後有六個黑衣人緊隨其後,時刻護衛着她的安全,被斗篷蓋住半張臉的雲裳輕輕一笑,如果皇帝真的被那些人鬧得做不成皇帝,那麼她這個天底下第一號的佞臣也會死的很慘吧?
所以她這樣做不僅僅是爲了鳳紫泯,更是爲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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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撫大人,公主的車隊已經到了驛館,咱們剛剛接到驛館的信報,無憂公主將在那裡修正三日纔會繼續啓程。”
“哦?隨從的都有些什麼人?”一個面相十分慈祥的中年男人居中而坐,房間裡有盈盈燈火,在房間裡另有幾個人一起坐在桌旁,看樣子是在商議一些事情。
“回大人,其他的人便是二品司言陸謹陸大人和羽林軍禁衛首領孔傑孔大人。”
慈祥男人點了點頭,讓報信的人退下,對身邊的幾個官員說道,“此番皇帝派下無憂公主和陸謹兩位來咱們兩淮之地,定然是要來查訪這次淮河水患的事情,對此,各位大人有何對策?”
一個十分粗壯的男子一瞪圓眼,大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淮河水患也不是咱們弄出來的,讓她哪兒來的回哪兒去,是誰的事兒找誰去解決,和咱們弟兄沒幹系!”
慈祥男子看了他一眼,皺了皺眉沒有說話,此時一個穿着青白衫子的男子開了口,“胡大人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在下聽聞這個無憂公主是個雷霆手段,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怕她個球,一個女娃娃還能怎樣了老子們去?”姓胡的那個壯漢十分不認同青白衫子男人說的話,青白衫子則也不惱,被他反駁只是微微一笑。
慈祥男子緊鎖眉頭,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另一個人,也是這次秘密會議的最後一個參與者,這個人姓盧,是幾年以前被貶謫到此的一個不得志的官員,爲人沉默寡言。
“盧大人,你覺得呢?”
盧大人沉吟良久,胡莽漢頓時哼了一聲,“小白臉兒就是膽子小,頂不了,她來了,咱老胡一個人就能對付的了。”
青白衫子的男人也是一笑,“據說這個無憂公主是個色中高手,吃人不吐骨頭,估計咱們這些人當中也就只有胡大哥你能是她的對手。”
一番話說得胡莽漢頓時黝黑的臉上都是羞惱,往地上啐了一口,“老子可不是她府上那些小白臉們,老子寧可死在馬背上也不想死在女人身上。”
聽他們越說越離譜,慈祥男子咳嗽一聲,“雖然這件事情和咱們兄弟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是大家也知道這兩淮之地的大小官員,哪個不是太傅的門生子弟?就算咱們有心對公主說實話,吐露實情,也只怕要牽連到咱們自己的身上。唉,這忠心二字也實在難以維護,就算張某人自己敢豁出性命不要,可各位兄弟要怎麼辦?咱們大夥的一家老小又要怎麼辦?”
這番話說得讓在場的這幾個官員都有些唏噓,人生在世誰沒有幾個在乎的家人和親人呢?就算他們想要對朝廷表忠心,可他們的忠心表了之後呢?
這就註定是一場沒有結論的交談,後半夜,這些人才退席而去。
日子一晃便是過了三日,兩淮督撫張思源大人也就是那個面目慈祥的中年人的臉上也愁雲漸濃,每天要去堤壩上查看情況之外,還要安排人手開設粥場。朝廷裡撥下來的欠款實在是太少了。
少到可憐。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淮南的空曠且到處頹廢的大街上一個女子正不停地皺眉,牽着馬在這些災民之間穿行而過。
她剛剛到了這裡的時候,躺在地上的餓殍讓她的馬寸步難行,雲裳只有下了馬牽着它慢慢走着。也有一些眼睛都餓綠了的壯丁衝上來要搶她的馬都被她身後的隨身侍衛們扒拉到一邊兒去了。
“朝廷不是已經調集了不少的錢到這兒來了麼?怎麼這些人的情況還是沒有絲毫的好轉?”雲裳邊走邊輕聲問道。
身後的一個侍衛已經打向當地的百姓打探過了,輕聲道,“公主有所不知,國庫調集來的錢款根本不夠當地的官員們採購糧食的,公主你看那邊。”
雲裳順着他的手勢看過去,眼見的一座高高的門樓,“那邊怎麼了?”
“那邊就是本地的富庶商家是做糧食買賣的,另外還有幾家幾戶的大戶們都借這個機會囤積了不少的糧食,在這個時候哄擡物價,現在一斤沒篩過的稻米已經買到了五十文錢。”
“五十文錢?這是要瘋啊。”雲裳眉頭一挑,站定身形看了一會兒那高高的青色瓦牆,忽然心裡有了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