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上半個月,要是還沒有消息,那咱們就先走。不等他。”
“小姐,您今天這話都說了十五遍了,您是真的不想等蓮準公子了嗎?”香香對她的說辭十分不信。
雲裳臉上一紅,“必須是真的!奶奶的,本姑娘這輩子都絕對不學那些個勞什子的閨門怨婦!絕對不墊腳盼着那死鬼回來!我告訴你啊香香,就算蓮準他現在跪在我面前求我看他一眼,我都絕對不會瞄上那麼一眼……”
門外一陣腳步聲響。
雲裳猛地竄到門口,挑起珠簾,喜上眉梢的喚了一聲,“蓮準?”
門外空蕩蕩,只有香風微拂。哪裡有什麼人影?
尷尬的迴轉身,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咳咳,這個……”
“嗯,小姐,香香知道了,您絕對不看一眼。”
“對對,絕對不看一眼。”
“您直接撲上去……”香香翻了個白眼兒,十分看不上雲裳這副模樣。
“……”雲裳癟了癟嘴,根本無從辯駁。“反正半個月,就半個月,我絕對不多等一個時辰!”
香香捧過來一盞羊角宮燈,放到她的牀頭,“行嘞,您就睡吧,睡着了就不想蓮公子了。”
雲裳往牀上挪着,一手抻着被子蓋在身上,一邊說,“誰告訴你我想蓮準那個死人了,我跟你說,我纔不想他嘞。”
“嗯,您不想他。睡覺吧啊。”香香連哄帶勸的讓雲裳躺下,才一躺下,雲裳的鼾聲就輕輕的飄起來了。香香給她掖了掖被角,嘆了口氣,“您是不想他,您是快想死他了。”
只要定了日子,這時間就跟長了腳似的,蹭蹭的走得飛快,自從雲裳說了半個月的這句話之後,每一天都過得如同煎熬一般無二。在這半個月之間,雖然樓雲裳很想念蓮準,卻還是將自己該做的事情,都做個乾乾淨淨,暗力營的護衛她不打算多帶,只打算帶上一小隊人就夠了,可是馮少綰第一個反對,他認爲即將要去的那個地方不是什麼風水寶地,也不是什麼太平地方,其實就算是太平地方,對於一個身上揹負着不知道多少人命的樓雲裳來說,都不能算是太平。
最後雲裳只能妥協,同意帶上兩隊暗力營的親衛,只是她提出要求,這些人要留在暗處,如果她沒有遇到什麼性命堪憂的事情的話,他們絕對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蹤。馮少綰這才消停,不再吵吵着要跟她一起南下的事兒。
說起來,要南下的事兒的起源,是從魯老頭兒那兒傳來的,暗力營的親衛門也不是吃閒飯的,四處尋找魯老頭兒的下落,終於不負衆望的發現了蛛絲馬跡,先把情況給他說明白,又傳回來了一封魯老頭兒的親筆書信,上面寫得清清楚楚,中了金絲蠶的蠱毒已經超出了他能醫治的範圍,他無能爲力,卻也給她指出一條明路。
所謂明路,便是在滇南之地,有那麼一個神秘兮兮的教派,這教派裡頭有個更神秘兮兮的主人,人們叫他“大蠱王”但是這個大蠱王到底是男是女,卻沒人知道,也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天底下能解開這個金絲蠶的蠱毒的人,也就是那個“大蠱王”了。
雲裳砸吧砸吧滋味,摸了摸自己憔悴的黃臉,立時拍了大腿,“就這麼定了。”她心裡想,如果能遇到這個大蠱王的話那就是她命不該絕,可是呢,要是這個大蠱王和自己玩兒捉迷藏的話,那就真是天要亡她了。
待到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之後,這半個月的時光也就過去了七七八八。在一個日光初升的清晨,香香捧着臉盆走進雲裳房間的時候,忍不住手一抖,嗓子一抖,尖叫出聲!
“文先生!馮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小姐不見了!”
待文若圖和馮少綰一起進來之後,兩人也看明白了眼前的情景。牀鋪上收拾的乾乾淨淨,好似一夜都沒有人睡過的樣子,桌子上也收拾的乾乾淨淨,文房四寶俱在,素潔的桌面上只多出了一張信箋。
“老文,小馮,你們看到這張紙的時候呢,本姑娘就已經離開京城啦!我細細的想過了,大蠱王算個屁,金絲蠶算個屁,老孃的前半輩子過得實在窩火憋屈得緊,既然人生不久長,那老孃索性不如看淡生死,暢遊山水!滇南那鬼地方老孃絕對不去!各位不必來找我!反正你們也找不到,如果我僥倖不死,我肯定會回去找你們噠!”
兩個人捧着這張寫得亂七八糟的信紙,哭笑不得,馮少綰半晌對着這張紙才發出了點聲音,“她怎麼能這樣呢!這該死的女人!”
“呸呸!馮公子,這話可不能說,太不吉利了。”香香已經從剛纔的震驚之中回過味來,拿了拖把收拾地上的水漬。
“公主不見了,你還不着急?”馮少綰氣得臉都白了。
“我着急有什麼用啊?再說,我覺着小姐這次很有氣勢!我很喜歡!”香香拍了拍胸脯,一幅我家小姐我放心的表情。馮少綰徹底絕倒,一抖袖子,轉身就走了,走得時候還被門檻絆了一跤,剛纔憋屈的勁兒全反了上來,“來人來人,把這門檻砍了!”
香香撅了撅嘴,“那是小姐設計的門檻。”
馮少綰剛剛站穩當的身子又搖晃了一下,側歪着走了。
文若圖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鬍,對着這張信箋瞧了半晌,摺疊好了揣進懷中,他也得趕緊走,立馬將這個消息告訴給蒼浯國那位,話說起來,那位走得時間也太長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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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無憂公主失蹤了!”銀安殿之後的偏殿之內,鳳紫泯一拍龍書案,嗖得站起身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回陛下,是今天早晨的事兒,這件事兒蓮心小築的人隱藏的很好,目前朝中還沒有人知曉此事。”紅櫨公公趕緊回答。
鳳紫泯鳳目一挑,“消息封鎖的如此嚴密,你們是怎麼得知的?”
紅櫨欠了欠身,低聲說,“是線人給出的消息,萬分準確。”
鳳紫泯沉默了。
她終於還是走了。那個風一樣的女人……
“心在處既是家,可是你的心究竟在哪裡,樓雲裳……你此時又在哪裡?”鳳紫泯卸去所有力氣一般的向後一靠,倚在龍椅之上,彷彿在一瞬之間,他內心的一棵一直支撐着他的柱子,轟然傾塌了下去。
“來人,傳孤王的旨意,無憂公主私自調運糧草,觸犯天威,罰俸一年,次日起禁上朝議事,禁閒雜人等探望。”
他已經妥協了。在那個女人風一般的心性面前,他只能選擇妥協。
不然,他還能怎樣?
內侍紅櫨在他的背後默默嘆了口氣,心想,這哪裡是一道責罰的聖旨,這分明是……皇恩浩蕩啊。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之中,皇上的這道制令讓這個小時的人很是逍遙的在大鳳朝的某處悠然自得。
一個月後
這是一個典型的南方小鎮,剛被雨水沖刷過的地面,還泛着些許腥味。雲裳牽着馬,走在街道一側,這個小鎮並不繁華,稀稀落落的幾家鋪子,但卻有着南方特有的韻味。
前方忽然竄出一道人影,“啪”地一聲,丟下一包東西就跑。雲裳心中好奇,緩步向前低下身子去看,竟是一包金銀,金銀旁邊還有一包香灰。雲裳蹲下身子,輕觸那些銀子,心中越發好奇,這是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高分貝的叫聲:“姑娘,不要揀!”
雲裳擡起頭看見前方一個小腳老婆婆向她緊張的揮手。雲裳又撇了眼那包銀子,緩緩起身,向那老婦走去。
“姑娘,碰不得啊!”
“爲何?”
“那是本地的風俗‘嫁金蠶’。”
雲裳挑了挑眉,顯然不知道她說什麼。
“一看就知道姑娘是外鄉人,這雲南苗疆之地,到處都是巫術毒盅,姑娘莫要大意了。”
雲裳聽了笑道:“看來我還真是來對地方了!”那老婦不知雲裳所謂何意,瞪大眼睛看雲裳。雲裳從隨身荷包裡掏出一定銀子,放在她手上。
“剛剛謝老媽媽提醒了,不過鄙人初來乍到,不如請老媽媽再多告知些!”
那婦人見了銀子樂得合不攏嘴,隨即不住點頭,雲裳示意她去一邊的茶棚坐坐,自己先去一旁栓了馬。
“我們這裡的很多人家都養着金蠶,一來養金蠶的人家很少生病,二來家裡有了金蠶,養豬養牛容易養大。金蠶還可用下蠶蠱,因金蠶盅而死的人,魂魄還需爲施盅之人幹活,使其致富。每年年底金蠶的主人要在門後跟它算賬,騙它這一年虧本了,不能說今年得利,否則就會有禍患。養金蠶的人,必須在“孤”、“貧”、“夭”三種結局中選一樣,法術纔會靈驗,但養金蠶的人大都沒有好結果,我們稱之爲“金蠶食尾”。
所以很多主人養了一陣子就會把它放走,這就是“嫁金蠶”,嫁的時候把一包金銀和一包香灰放一塊扔在路旁,金蠶就在這香灰之中,要養的人就可拿去。如果路人誤取金銀,金蠶也會跟着去的。所以雲裳剛剛叫姑娘不要揀那些金銀!”
“哦,這倒是有趣!”那婦人聽了雲裳的話,嘆息着搖了搖頭:“都是攸關性命的事,哪是那麼有趣的?姑娘日後要多當點心,不該碰的,不該看的,尤其不能有好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