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玡山西北五百里外，空桑鎮。
說是鎮，倒不如說它是村子，這裡地處偏僻，交通不便，若非倚江而建，怕是不會有人到此。
空桑鎮的條件很簡陋，連城牆都沒有，鎮子四周只是用簡易的木籬笆圍搭起來。
原居民只有不到百戶人家，幾乎都是漁民，自給自足。因周圍少有蠻獸，倒是少有修煉者。
未分階級，便沒有統治。
在這裡，每個人都是平等的，鎮民們臉上都揚溢着笑容，對所有人都充滿和氣。
外來的人比較少，都是偶爾過路，將這裡當成中轉站的一些獵人團。
所以，空桑鎮內也僅有一家小客店，十數個房間而已。
平日裡，這家客店少有人住，他們所做的生意大部份都是鎮子裡的食客而已。
也不知道什麼原因，這幾天空桑鎮來往的人多了不少，也有一些在店裡一住就好幾天的。
此時正值晚飯時間，店裡已經掌了燈，十數名豪爽的冒險者坐在廳裡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也不知道他們在談的什麼，時不時還發出一聲聲鬨笑。
只是他們並沒有發現，在客房樓頂，一道身影半躺在那兒，一邊喝着小酒，一邊看着他們微笑着。
這道身影，自是經黑娘子提點，來到此處的陳恆了。
從琅玡山到這邊，距離不近，不過陳恆有飛行器，半日即至，正好趕在太陽下山之前住進小店。
離開之時，他並沒有跟誰打招呼，也沒有叫住黑娘子，因爲他知道，叫住了黑娘子，他也沒辦法將對方帶走。
正與黑娘子說的一樣，既然無法跟隨，那知不知道她的下落，又有什麼分別呢？
琅玡山一行，除了與黑娘子結下莫名情愫之外，最讓陳恆觸動的，還是破土這個人。
或許到得最後，破土那樣纔是他最好的結局。
昔日的兄弟，爲了利益險些反目成仇，完全顛覆了破土以往的認知。
即便他能活下去，日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怕也只能活在痛苦中，能不能走出那份心情，還很難說。
因爲他的死，追風幾近入魔，但最後時刻，也不能說他不是徹悟了。
至於奪魄那幾人，肯定也會因爲這件事，日後行事更加小心翼翼，不會再輕易犯下同樣的錯誤。
可以說，破土的死，挽回了昔日的血色，算得上求仁得仁了。
所以陳恆心中雖有些傷感，卻也並無遺憾。
另外還有王平，也讓陳恆大爲欣慰。
曾經的陰影，已經被堪破，日後王平在修煉途上，怕是比他還要順利得多。
對於王平能做出那樣的決定，陳恆也是挺敬佩的。
王平的心魔，是因爲當初在歸雲山遇到兇險，怯步不前引起的。
換做其他人或許沒什麼，但王平兩次與陳恆競爭，更是囂張的揚言要零封他，由此可以看出王平心中的傲意有多強。
但內心越傲，在面對挫折時，打擊便越大。如果王平不能看破那一層，就算再怎麼努力，修爲也很難再有所提升。
能徹悟已是極不容易了，這天底下，又有幾個人能做出他這樣的選擇呢？
既然當初的心魔是由生死引起的，那麼他便主動去面對生死，而且，還是替一個算得上心中最恨的人擋架，這份堅忍的性格，比陳恆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然，陳恆並不認爲自己會輸給別人，最後那一劍，便是最好的證明。
自從這次下山之後，見到了無數民間的修煉者，他的心性也再一次發生了變化。
面對這些民間修士，陳恆每一次舉手投足，都感覺似乎能夠掌控一切似的。
即使在見到黑娘子的境界竟到了成罡境中期，他也完全有信心能與其一戰，並且戰而勝之。
同樣的修煉道途，層次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那種完全凌駕於他人的感覺，讓陳恆對破天之勢的理解更爲透徹了。
他並沒有殺了公子林鴻，那一劍，落下的是他身側，並沒有其他人的身影。
但那一劍卻是融會了陳恆從修煉至今所有的感悟，是他的巔峰劍意。
那一劍之下，別說公子林鴻完全不可能擋住，就算集合他們當時所有人力，怕也是無法抵擋的。
所以，那一劍只是威懾，讓所有人望而生畏，望而怯步，同時也是陳恆將自身的感悟宣泄出來。
看庭前花開花落，觀樓下人來人往，陳恆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人類於天地，如螻蟻，力量何其渺小，即使他現在感覺自己已經很強了，但放眼修煉界，卻只不過是觸及皮毛，甚至連皮毛都算不上，只能算剛剛入門罷了。
學得越多，知道的越多，便越感覺到自身的渺小。
先天之境，足以讓所有平民仰望，終其一生，怕也無法逾越。
但於陳恆，卻是剛剛起步。
那麼後面的，金丹境，元神境等，又該強到什麼地步？
甚至於，還有傳說中的超凡法境，混元道境。
若真能修煉到那種境地，恐怕真的能夠破天也未知。
修煉一途，玄之又玄，若沒有觸及，又怎能想象，人力竟也可以達到與天相爭的地步？
陳恆心中感慨萬分，又自飲了一口濁酒。
“罷了，想得再多，終究想不出答案，只會讓自己迷茫。”
“倒不如先將境界提升到先天再說。”
想到這裡，陳恆心中又升起了一絲激動，一絲期待。
終於能真正進入修煉界大門，只要突破後天，成就先天，對於力量的瞭解就會更加透徹。
不由自主的，陳恆將目光轉移到不遠處，那座被雲霧遮掩的大山。
那個地方，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空桑山。
即使遠在十里之外，陳恆依舊能感覺到，從那山上傳來的，若有若無的磅礴靈氣。
這個地方，遠離塵世，又無修煉者，常年累積下來，這裡的靈氣一點兒也不比真武山範圍差，若是到了山上，靈氣的濃郁程度怕是他也無法想象的。
罡氣伴隨靈氣而生，此地當真算得上一塊福地，若在此開宗立派，只要有足夠的弟子，足夠的資質，怕是不用多久就能與真武劍宗相比了。
不過蠻都域地廣人稀，雖然宗門勢力無數，卻也還未能完全將整個蠻都域開發。
要不然也不會造成蠻獸遍佈，人類很難離開城鎮的景況了。
在來到空桑鎮之後，陳恆就已經向當地人打聽過了。
偶爾過往的修煉者也不乏有眼界之人，自然看得出空桑山是塊福地，更何況上面又沒有蠻獸，打着上山修煉，吸取天地靈氣的人不在少數。
但是，只要上山的，從此杳無音訊，再沒有見人下來過。
一開始，只是一些修爲稍低的人，人們以爲或許還有其它隱患在上面，便成羣結隊的上去，可惜上去多少都無用。
有一次，足足二十個獵人團，百多人聯袂而上，依舊一去不返，其中還不乏後天大圓滿，更有半步先天的存在。
後來，人們請來了一位先天強者前往探查，而那位先天強者，也確實不負衆望，活着下山了。
然而，待問及山上的情況時，那位先天強者卻是一臉茫然，聲稱未有任何發現，未發現人，未發現獸，更未發現其它東西。
空桑山，除了青山綠樹，再無它物，連一般的小獸都未有。
而且，山上靈氣雖然充足，他卻無法吸收納取，這座山，於他完全沒有價值。
自此之後，再沒有人願意踏足空桑山，甚至還傳出一個令普通人心驚的傳聞。
傳聞，山上有鬼魅，吞噬上山之人。
那位先天強者之所以沒事，只因爲他已習得鬼魅所懼的陽罡之氣，鬼魅不管動他，卻也沒有現身。
此後，每當有人路過空桑鎮，覬覦空桑山上的磅礴靈氣，都會被這裡的鎮民勸阻。
有了前車之鑑，自然不會再有人有膽量上山。
陳恆自然不相信有鬼魅之說，只是這空桑山如此詭異，怕是真的有什麼東西在上面作祟，想上山就需得謹慎，再謹慎。
黑娘子明明說過，她知道的罡氣之地非一處兩處，但爲何會將這等大凶之地告知陳恆，陳恆也不清楚。
不過，如今即便有了另外的好去處，陳恆也非選這空桑山不可了。
無極神功，就需要這樣的地方修煉，方纔配得上它的名頭。
一切宵小，必將在無極神功之下退避三舍。
打定了主意，陳恆也無所畏懼，打算明天一早便上山。
當然，他並非莽撞之人，既然能無聲無息傾覆整整二十個獵人團隊的，其實力恐怕非易於尋常，他是估算過實力對比，方纔下了這個決定。
樓下大廳，那些過路的獵人們已經吃飽喝足，一個個相繼離去，回房中休息。
陳恆酒喝得差不多，心中各種紛擾念頭也盡去，便也準備回房休息了。
然而，就在他準備從房頂下來時，眼睛卻突然一凝。
“店家，給我準備一間上好客房，再弄點酒菜！”
一道身影，身着淡黃衣衫，緩步走入客店。
那淡黃衣衫，赫然是真武劍宗外門弟子的象徵，陳恆本該也有一套，只是剛剛進入外門，還未來得及定做，他便爲了凝罡而下山了。
“這人，有些眼熟，應當認得！”
“只是，真武劍宗弟子，爲何會來到如此偏僻之地？”
從那人的身形來看，陳恆頗覺眼熟，只是此時對方正背對着他，讓陳恆看不見相貌。
空山鎮離真武山有着一千數百里之遙，若非有所目的，是絕不可能到這邊來的。
他，究竟是什麼目的？
那人進了客店，直接一個靈米袋甩在桌上，自己便就着最近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只是，他所坐位置，依舊是揹着陳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