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以後宋舒窈又是許久沒有踏出過鍾粹宮了,就連平日裡相處極好的昌小儀來請見時也被拒之門外,再一過就又是小一個月的功夫了。
這一個月裡宋舒窈聽了不少外頭的閒話,聽說陳桓身子無恙了,現下已經重新開始理朝政了;聽說麗小儀一黨已被清理,後宮人人稱讚章夫人的鐵腕手段,更有陛下要立章夫人爲後的傳言愈演愈烈。
然而這一切似乎都與與鍾粹宮無關,鍾粹宮仍舊冷清如常,就連多說一句話的宮侍也少見。
這日天色陰沉得很,一早藏書閣掌事着意讓人遞了話過來,是說藏書閣裡頭又新尋了幾冊孤本來,問定娘娘可要如常讓人給送來鍾粹宮。
恰巧宋舒窈這日的精神爽朗了些,索性讓人回了話,是說過了晌午就往藏書閣來,不必勞煩公公再走一趟。
去時果不其然堂前已經放置了幾冊書,宋舒窈正是愛不釋手之時,貪書多看一會,要走時天色已經昏沉。
宋舒窈取布帛將古籍牢牢裹好,又與藏書閣掌事道了謝,琉璃又塞了銀錠子給他,那掌事這纔有了笑,點頭哈腰的將宋舒窈送了出去。
卻說宋舒窈往回走時開始落了雨,原本是要趁雨點還小時趕回鍾粹宮去的,只是雨勢漸大,宋舒窈攏着衣襟護好古籍,無法只能由琉璃護着先去前頭的亭子裡避雨。
宋舒窈是愛書之人,這個時候心心念唸的都是自己的書,因此剛進亭中就小心翼翼地將書冊從布帛中取出來探探可有被雨打溼,看書卷無恙時才舒了一口氣。
於是重新將書冊裹回布帛中,擡頭要將東西給琉璃時裝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眸,這時宋舒窈纔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樣,手中的東西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索性不去看人了,偏頭去理兩鬢凌亂的髮絲。
原是陳桓晚膳後到御花園消食,走的累了尋處亭子歇腳,才坐一會兒的功夫,見烏雲遮月,細雨頃刻淅瀝落地,御前總管傅長怕淋着了這位爺,趕忙回重華宮去取傘,只留陳桓一人在亭中避雨,這纔有了後頭的一幕。
陳桓也不曾惱宋舒窈這般,等到宋舒窈理好了頭髮,才笑問:“你一向不大愛走動,怎麼今日這麼晚了還沒有回去?”
宋舒窈有一愣的功夫,不及思襯心裡頭的話就已經脫口而出了:“您身子可大好了?”
陳桓笑着點了點頭,又看琉璃抱在手中的布帛,挑眉看向宋舒窈,等她的回話。
宋舒窈慢騰騰的擡頭,聲音也是慢吞吞的:“聽說藏書樓新得數本古冊,妾想着去瞧瞧,倒真尋了幾本過來。”說着眉眼彎彎露了笑意:“想來今日的運氣也是極好的。”
因家宴時宋舒窈稱風寒未愈告假缺席,陳桓就有了玩笑話:“朕數日未見你來重華宮問安,只當你的風寒尚不及朕痊癒得快。” 看宋舒窈衣角沾雨,不由得蹙眉:“被雨打溼了身子,也叫運氣好麼?”
宋舒窈抿脣一笑,並不接前頭的話兒,只說是:“妾尋了許久未得的古籍,今日正好遇上了,可不是運氣好?”
等到陳桓一言不發地抽出宋舒窈袖間的錦帕替她擦雨時宋舒窈才重新開口回話:“章夫人怕是再出了什差錯,這些日子一人操持着重華里外,妾憂心也不能亂了規矩。這才尋思着去重華宮請安,就遇了您,原也是不怨妾的。”
陳桓早有耳聞章夫人不允諸妃侍疾之事,卻對章夫人私心與權衡尚不置可否:“夫人向來思慮周全”。
不再去揪什麼章夫人,等到兩人都坐下後宋舒窈的話間才難得帶了幾絲認真:“夜裡露重,又是雨天,您怎的一個人在這?”又看了看陳桓:“您…傷口可還疼?”
陳桓的聲調平平:“這幾日已大好了”,過了許久二人都無言語,陳桓伸手撫上宋舒窈的發頂,聲音也難得放軟: “膳後消食,卻逢秋雨連綿,遇上難得出來的人兒,朕今日勉強也算是好運。”
本在舊事重提時宋舒窈的心裡就澀了幾分,卻不動聲色任着人撫上髮絲:“琉璃日日說妾該出來走動走動,怕是悶在殿裡有了心病,只妾素日怠懶,心裡又能藏了什麼事。”
這便是將此前的事兒一掃而過的意思了,外頭雨勢仍不見小,宋舒窈擡眸看人,彎了彎眉:“藉着秋雨的勢妾今兒見了您,也知了您身子大好,這便足矣。”
陳桓默了一瞬,溫言:“朕前些日子將江氏遷去陪伴夫人,便也予你一般的恩典,合宮裡新晉的幾位,你且憑緣分瞧着,有合心意的來與朕來說,將她一併遷入鍾粹宮與你作伴。”
宋舒窈一貫深居淺出,哪裡能知曉進的是哪些新人,唯有一聲:“倒尚未仔細瞧過新晉的幾位采女選侍,待瞧過了便來尋您討個知心人。”
話間傅長取傘回來,難得見定貴嬪與自家爺這般親暱,打了個千就站到一旁去了。
宋舒窈有一笑的功夫,卻不願再多擾人,聲兒跟着輕了許:“時辰不早了,妾先行告退。妾宮裡尚留一盤殘局,待天兒晴了您替妾點點可好?”
見雨勢並無減緩之意,陳桓哪裡肯讓宋舒窈淋雨回去,也就攜人手起身:“今日就好,何須待天晴”。
宋舒窈很輕的笑了笑,也應了一聲,一路是由陳桓親自撐着傘帶着人回去的。
是夜陳桓自然是留宿在了鍾粹宮,而那方錦帕,那日之後宋舒窈就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