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窈心裡頭一驚,伸手時廣袖帶翻了茶盞,甚於聲音還有一絲慌亂:“你都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北羌何等居心素來顯昭,宋舒窈原本不信金淑說的話,可轉念耳畔又響起那日陳桓的言語:“你父親鐵骨忠腸,因朕而死,朕,至今於心難忍”。又有二嬸嬸那日的欲言又止,包括陳桓突然造訪鍾粹,呼吸一時竟也不暢。
金淑看出宋舒窈心下的不安來,道:“宋將軍鐵膽忠心,不止大紀人人敬畏,就是北羌國人也很是敬佩他。”
良久宋舒窈擡手輕揉眉心,緩緩開口:“本宮父親的事早已經是陳年舊事了,衆將士皆知宋將軍是逝於戰場……”
一字一頓:“爲國捐軀。”
金淑一笑:“不過如今陛下待娘娘也是極好的,想來伯父也能安心了。”
宋舒窈心下有些鬆動,指甲陷入掌心,半晌復擡眼,已然是平日裡一副淡然的模樣:“榮陽公主連日奔波,想是旅途勞累說了胡話,往後這般話兒不許再說了,沒由的教人說是故意挑了事端。”
金淑脣角彎了彎,應一聲是,也不再說話了。
茶盞落空宋舒窈也沒有添茶的心思,多多少少有了計較,恰巧琉璃攜禮自內殿出,示意琉璃將錦盒遞於和嬪,緩緩開口:“本宮還未曾賀你,現下便當是補上了,外頭天兒陰的很,眼瞧着要變天了,你早些回去吧。”
金淑蹙了蹙眉,親自上前接過錦盒,一禮做謝,步至門口又添一句:“淑兒是當真欽佩宋將軍,喜歡娘娘,不願叫娘娘矇在鼓裡。”
衝着宋舒窈露了一個明豔的笑,金淑又道:“娘娘是宋將軍的嫡女,自然也是個聰明人。是非明白,娘娘一想也便清楚了。”攏了攏袖,大步往外:“可憐伯父文韜武略,終究也逃不過那陛下的疑心啊——”
目送金淑離去,宋舒窈才半癱軟在榻間,便琉璃遞了一眼:“剛纔她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琉璃一手扶着宋舒窈,過了很長時間才很輕的點了點頭:“是,都聽見了。”
宋舒窈勉強一笑:“你說金淑的話,裡頭有幾分可信的?”
琉璃很憐憫的看了宋舒窈一眼,挪了挪位置讓章和能靠在自己身上:“主兒要信的話,就都是真的。要不信的話,那就都是假的了。”
宋舒窈慢慢闔上了眼睛,輕呼一口氣:“琉璃啊,我不知道該信誰的……真的不知道了——”
而後外頭有一聲茶盞落地的清脆響聲,緊接着就聽見綠子喊了一聲:“你杵在這做什麼?”琉璃大驚,匆忙往外頭去看了。
只見綠子與阿稚站在屏風兩側,阿稚手上還端着托盤,托盤上的茶盞卻碎在了地上,滾燙的茶水也灑在了她的手上。
琉璃往裡頭看了一眼,要問宋舒窈的意思,宋舒窈搖了搖頭,聲兒從殿裡頭傳了出來:“快去取些燙傷藥先抹上,待明日太醫來請平安脈時讓給你也看看吧。”
阿稚忙隔着屏風屈膝謝了恩,宋舒窈笑了笑:“今日去歇着吧,不必過來伺候了。”
聽宋舒窈的聲音裡面沒有半分懷疑,阿稚這才放了心,收拾了碎渣就退下了。
接着綠子也讓安排着去內庭司送賬冊了,琉璃再進殿裡頭時宋舒窈已經坐起來了,琉璃告罪:“都怪奴婢多話……”
宋舒窈的聲音仍舊很是輕緩:“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琉璃搖頭:“應該是和嬪出去後吧,茶水像是剛沏好的。主兒,阿稚……”
宋舒窈道:“不許打草驚蛇,這些日子讓人多盯着一些她,等到發現了端倪再開口也不遲。”
晌午時宋舒窈並沒有用午膳,窩在榻間沉沉睡了一覺,夢裡是十二歲之前的景兒,有父親,有母親,玩的累了父親一面替自己擦汗,一面抱着宋舒窈躲過自家夫人伸過來的手,氣的母親直呼:“我的小冤家呀——”
外頭起了大風,打的窗牗作響,也驚醒了榻間人。宋舒窈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面頰上還掛着兩行清淚,枯坐榻間許久。
入夜後宋舒窈沒有讓人值夜,夜裡自顧開了窗牗,站在牗前觀外間景色,兀自出神,僵站了半晚直至琉璃起夜時發覺。
琉璃大呼“作孽”,忙關了窗牗取來大氅裹在宋舒窈身上,將徽和推去了牀榻間,又忙着去煮了薑湯哄着徽和喝完。
儘管用了薑湯第二日起身後宋舒窈也是頭暈目眩,渾身虛軟無力,請了太醫後只說是娘娘染了風寒。宋舒窈這才舒了一口氣,順着讓人往全夫人處告了假,就連綠頭牌也讓人摘了去,只悶在鍾粹宮裡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