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坎坷,孫瑛回宮時已經到了臘月二十八了,與大郎數月未見,孫瑛正是憂心大郎時卻被重華宮先傳了過去。
大郎不肯讓母妃走,扯着孫瑛的衣袖只說是胳膊疼。
孫瑛也疼大郎啊,可重華宮的意思又不能違背,況且自己心裡還念着定娘娘的事情,只得與大郎說盡好話:“母妃再不過去,你定娘娘和阿賾弟弟就回不來了,你不是最喜歡阿賾弟弟了嗎?”
大郎已經上了學,也是能聽懂話的年紀了,也便鬆開了手,話間盡是可憐巴巴:“那母妃要早些回來,我等母妃回來。”
孫瑛欣慰一笑,顧不得換衣裳,就穿着趕路回來的一身舊衣往重華宮去了。
至暖閣門口時傅長就已經在外面等着了,甫一見孫瑛就打了個千:“昌主兒大安,陛下在裡頭等着您吶。”
孫瑛稍一頷首,大宮女在一旁打簾時傅長又說:“陛下只讓昌主兒一個人進去,綺扇姑娘隨老奴去吃一盞熱茶吧。”
孫瑛邁進門檻的動作一頓,進而轉頭與綺扇一笑:“那你就隨傅長公公去吧,我這裡不打緊的。”
而後重新正了身子,穿過一層層帷帳,在陳桓面前站定,有了規規矩矩的一個禮數:“妾身給陛下請安,陛下萬福。”
孫瑛進來時陳桓正在臨一帖字,並沒有什麼言語,只有輕輕的一聲“嗯”是讓孫瑛不必多禮的意思,而後再也沒有了其他的話。
孫瑛站在一旁不知道該做什麼,想起宋舒窈的叮嚀,又想起阿賾,想起大郎,於是咬牙一狠心,稍稍挽起衣袖,走到陳桓身側,取代了原本研磨的宮人。
孫瑛做事情一貫仔細,爲人又謹慎得很,因此並不打擾陳桓寫字,也不去看陳桓寫的是什麼。又因是經常侍奉宋舒窈寫字,是以這件事情孫瑛做的得心應手。
直至陳桓放下毫筆時纔看清了跟前侍奉的人,陳桓一笑,牽過孫瑛的手一道坐到了炕桌旁,拉過孫瑛的胳膊輕緩替人揉着手腕:“朕剛纔在想事情,忘了還有你在跟前,你也是,不與朕說一聲,累着了吧?”
孫瑛抿脣一笑,搖了搖頭:“妾身不累。”
陳桓看了孫瑛幾眼,低聲一句:“瘦了,這些日子雪天路上不好走,辛苦你了。”
難得見陳桓如此溫言,孫瑛沉默了一瞬,轉而笑言:“瘦了嗎?也好,要不然定娘娘回來又要說妾揹着她討什麼好吃的了。”再搖了搖頭:“妾無礙的,走的時候定娘娘給妾帶了好些東西,這一路也沒有什麼短的缺的。”
初說宋舒窈時陳桓的神色就更軟和一些了,親自給孫瑛倒了一盞茶:“暖和暖和身子。”又說:“你定娘娘盡是些嘴皮子功夫,她呢,身子怎麼樣了?”
是察覺到陳桓情緒的變化,孫瑛也稍稍放鬆了一些,說起她宋姐姐時更是有說不完的話:“定娘娘的身子一向不好,這次的事情又傷了身子,不過好在太醫盡心盡力,娘娘也配合着用藥,沒有多問過什麼。四殿下的身子也好了,妾私底下也問過太醫,是沒有什麼大礙的。”
陳桓按了按眉,問:“太醫那邊的藥,你定娘娘沒有起疑吧?”
孫瑛低低應了一聲,面上雖有愁容,卻不至於太過出神:“定娘娘心大,從來不問這些的,平日裡時間也多在照看四殿下。只是讓妾看着,定娘娘也絕非什麼都不知道,或許是怕您擔心,什麼都裝在心裡,端來的藥先前嫌苦,到後頭就什麼都不說了,每次喝藥都是一滴不剩。”
說着孫瑛就哽咽着了:“就連太醫也說,下藥的人心腸實在太過狠毒……陛下,您說宋姐姐的身子,會沒有事的吧?”
陳桓的面上並沒有絲毫波動,然而這個時候如果是傅長在跟前,就會察覺自家爺是隱忍着的。半晌暖閣裡面沒有人說話,最終還是陳桓的一句不知道是安慰孫瑛還是安慰自己的話給打破了寂靜:“阿賾是陶陶的心尖寶,有他在,陶陶會沒事的。昌嬪啊,你也不要太過憂心。”
孫瑛看了陳桓一眼,想說宋姐姐待四殿下好是不想讓您擔心,想說宋姐姐每日都會看一遍您的信,想說什麼時候不才能讓兇手付出代價。可是這些話孫瑛一句都不能說,說了不止宋舒窈會怨,就連大郎與自己的體面只怕也留不住了。
然而孫瑛的眼睛終究還是紅了,卻只能說一句:“有陛下牽掛着,宋姐姐定然會好起來的。”
而後孫瑛再揀了幾件宋舒窈與阿賾的趣事給陳桓說,說到“宋姐姐與四殿下在一起的時候就像是個孩子,那日雪後與四殿下扔雪球,全然不輸四殿下半分”時陳桓纔有了笑:“淨是些小孩能做出來的事情。”
可是宋舒窈在陳桓的心裡,又何嘗不是自家的小孩。
此後陳桓也不留孫瑛用膳了,只說:“大哥兒與你許久未見,朕也不留着你用膳你,你回去也陪陪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