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書箱從夢中驚醒,周圍很暗,樹洞外面也很暗。暴雨還在持續,嘩嘩的水聲淹沒了世界上所有的東西。代書箱坐起來看着外面的雨,好半天才敢斷定已經到了傍晚,他睡了一白天,雨也下了一白天。進入野人山以來很少遇到這種情況,平常都是中午下一兩個小時,這麼大的雨他不敢想象樹林裡會成什麼樣。
瑞娜也醒了,開始擺弄燃盡的炭火,很快起了火苗。黑暗的樹洞頓時亮起來。她把鋼盔架在火苗上,開始煮蘑菇,還好早有準備,儲備下的蘑菇足夠吃一整天。
代書箱一直望着洞外,心裡想着小猴子和陸樹庭他們,這麼大的雨,他們怎麼樣。蘑菇湯的香味勾回他的思緒,他蹲在火堆旁邊,跟瑞娜一起品嚐不太豐盛卻很可口的晚餐。他又想起了小猴子,自己能吃到熱乎乎的飯,他們呢?
天完全黑下來,雨勢也在變小,卻也難看出停止的意思。代書箱把火堆弄小,儘量節約乾柴。他和瑞娜誰也睡不着,靜靜地聽着外面的雨聲。後來覺得很無聊,瑞娜就試着教他一些簡單的英語單詞。其實是互相教,互相學,代書箱學幾聲狗叫,然後把“狗”的發音讀出來,瑞娜則用英語迴應一個“dog”。一來二去竟然學了二十幾個單詞。
半夜又吃了一次夜宵,當然還是蘑菇湯,下半夜才各自休息。雨還在下,溫度持續降低,代書箱有些冷,在火堆上加了些乾柴,和衣躺下。雨如果到明天還不停,食物和乾柴都會耗盡,到時候只能餓肚子。雨如果三五天不停,那就不是餓肚子的問題了。代書箱有些焦慮。瑞娜似乎也睡不着,蹲在火堆旁烤了一會兒火,湊過來依偎在代書箱旁邊。
一股女人的氣息撲面而來,代書箱的心緊了一下,血液在心臟的收縮下流淌加速。瑞娜歪着身盯着代書箱,伸出一隻手摩挲着對方的臉。代書箱心神盪漾,不由得也伸出手撫摸對方的臉。瑞娜的臉被火光映得通紅,很滑很好看。
自從進入野人山以後,每一天都在九死一生中度過,看着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下,代書箱心裡只有一個信念:堅持、活着。現在,生命暫時無憂、肚子暫時不餓,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又有了別的需求。年輕的女人的氣息使他心亂神迷,原始的本能促使他展開行動,要用“暴力”征服這個英國女人。
瑞娜瘋狂地迎合着,撕扯着代書箱身上的衣服,代書箱也用同樣的方式迴應着對方。兩尊肉體在弱弱的火光裡若隱若現,針鋒相對。代書箱心裡有一團火在燃燒,像火山一樣需要爆發出來。瑞娜把自己打得很開,等待着火山爆發。
此時代書箱突然猶豫了,這裡是野人山,無時無刻不面臨着死亡,女人一旦懷孕會面臨分娩的難題,幾乎等於自殺。他不敢想象,瑞娜挺着大肚子如何走出野人山。他從溫柔鄉里起來,站在角落以非常自卑的方式爆發掉。瑞娜一臉疑惑,把代書箱的身體扳過來,問他爲什麼。
代書箱做了一個懷孕的姿勢,又閉上眼做了一個死亡的姿勢。瑞娜很快明白,摟過對方的頭狠狠親吻一下。篝火還在燃燒,散發着淡淡的草木香。兩人依偎在火堆旁,靜靜地盯着跳動的火焰。
代書箱是被一陣涼風弄醒的,睜開眼瞧瞧。瑞娜正搬開堵在洞口的石塊,用鋼盔接雨水,準備煮蘑菇湯。天光放亮,雨還沒有停,分不清是上午還是下午。天上的雨好像總也下不完,嘩嘩的浸泡着整個野人山。他在石塊上畫上兩個圈,表示下雨第二天。
時間突然變得很難打發,吃飯睡覺、睡覺吃飯,代書箱感覺自己快崩潰了。他乾脆把加蘭德步槍拆解掉,用布條擦拭每一個零部件。M1式加蘭德步槍最大的優點就是十分易於拆解,也易於清潔,火力也優於其它步槍,是美國陸軍的主力裝備。代書箱在進入緬甸之後纔有幸使用如此高性能的步槍,在國內簡直不敢想。他一直把這把槍視若珍寶,一路上丟棄了那麼多物品,唯獨留下了它。
爲了打發時間,代書箱把步槍拆掉,然後組裝,再拆掉,再組裝……來來回回很多遍。到後來閉着眼睛都能把步槍組裝好。加蘭德步槍唯一的缺點是彈夾重,重新裝彈比較困難。代書箱反覆演練,琢磨着加快裝彈的辦法。想來想去覺得沒有捷徑可走,唯一提高速度的辦法就是多加練習,提高熟練程度。
代書箱不停地拆彈裝彈,直到看到槍就想吐,當然裝彈的速度也有了大幅提升。瑞娜看着直瞪眼,這種裝彈速度在英國最精銳的士兵中也很少見,這個中國人竟然做到了!
除了裝彈,第二件事就是把玩手裡的彎刀,這把刀還是土著人送給他的。月牙型的彎刀刀刃朝裡,尾端有鐵鏈和鐵環,套在手腕上可以來回轉動。他被土著人刀割烤肉的技藝征服,好不容易學到這套刀法,如今最欠缺的就是熟練程度。代書箱把彎刀套在手腕上反覆練習,逐漸有了感覺,雖未到得心應手的地步,總算能把彎刀徹底地耍起來。這項活動比拆裝槍有意思,代書箱把槍丟開,專心練習彎刀。
直到天完全黑下來,雨還在下,兩天不見太陽,寒氣越來越濃。瑞娜把僅剩的一點蘑菇煮好,兩人一起分食。食物沒了,乾柴也將耗盡,兩人心情低落,事情比他們想象的要糟糕很多。外面的雨聲落盡心裡,一片冰涼。
兩人依偎在一起,靜靜地消磨着夜色。夜很冷,代書箱把最後一把乾柴扔進火堆,熬過今夜,明天恐怕要有所行動了,不然他們會困死在這裡。冷風不時從外面灌進來,堵在洞口的石頭不足以擋住寒流,火焰忽明忽暗。瑞娜熟睡正香,陣陣寒氣襲來,她本能地在代書箱懷裡鑽,靠得很緊。代書箱摟着柔軟的身體,心裡沒有一絲波瀾,跟昨晚的衝動大相徑庭。人在瀕臨絕境的時候,除了求生,其它任何慾望都會被掩蓋掉。
摟着懷裡的女人,代書箱有一種安詳感,這麼安逸的死去也未嘗不可,比起那些屍骨無存的戰友,他幸運很多。大腦被機械性的雨聲弄得很麻木,半睡半醒中煎熬在漫長的黑夜。
瑞娜連續打了幾個噴嚏,從代書箱的懷抱中鑽出來。火堆已經熄滅,她在四周不停摸索,試圖找到一些乾柴把火堆引燃。結果很失望。只好顫抖着身子重新鑽進代書箱懷裡。
“是不是很冷?”代書箱問道,儘管他知道對方未必能聽懂。
瑞娜把冰涼的身體儘量往代書箱懷裡鑽,恨不能融入他的身體。代書箱把她放在旁邊,雙手在樹洞的四壁上**。憑手感能判斷出那些地方是朽木,然後用匕首挖下來。樹洞本來就是大榕樹的樹心腐爛形成的,特別腐朽的地方自然脫落,還有一部分雖然腐朽,但是沒有脫落。代書箱尋找的就是這一部分,用匕首挖下來當柴燒。
瑞娜把掉在地上的碎屑收集起來,重新點燃火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身體很快溫暖起來。
代書箱擡頭看看,洞頂在三米左右的高度。上面的樹心同樣腐朽,只是還沒有脫落,挖下來當柴燒數量很可觀。他踩着四壁的凸起部位,舉着手挖頂端的朽木,很快收集了一堆。朽木中偶爾還會發現一兩條肉呼呼的蛀蟲,對處在飢餓中的兩人來說絕對是意外之喜。
兩人圍着火堆熬到天亮。雨勢變小,但是還沒有停。代書箱在石頭上畫下第三個圈。他搬開石頭看看外面,整個森林灰濛濛的,樹葉被水洗得很乾淨,綠得晃眼。冷風颼颼往裡灌,他趕緊把石頭堵上。進入野人山這麼多天,冷還是最近才體會到。
“你餓不餓?”他問她。
瑞娜聽不懂他的話,投來疑惑的眼神。代書箱指指肚子,又指指嘴。瑞娜很快明白過來,點點頭,又指了指外面的樹葉,做了一個吃的動作,她要吃樹葉。代書箱心說這主意不錯,目前這狀況,只能吃樹葉了。他搬開石頭準備鑽出去採樹葉。瑞娜也要去,他把她攔住,讓她照顧好火堆。她把步槍遞給他,他示意不用,雨天所有的動物都蟄伏起來,不會有危險。
代書箱從樹洞裡鑽出來,身體馬上被陰冷包圍。雨還在下,比昨天小了許多,淅淅瀝瀝的雨線從陰沉的天空飄下,很快打溼了衣服。隱約的嘩嘩聲引起了代書箱的注意,他登上一塊巨石張望,是小溪。經過幾天的暴雨,小溪變成了小河,氣勢恢宏的朝山下奔流。代書箱不由得往山下看看,到處是水,森林變成了水林,樹木從水面鑽出來,很長一截樹幹都被淹沒。他暗暗心驚,大自然的力量令人望而生畏,同時又很慶幸,如果自己沒有上山,真不敢想象會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