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空間難以辨別方向,只知道隨着水流往下游漂。代書箱揮動手裡的彎刀,周圍的根鬚被切得七零八落。被水浸泡之後根鬚變軟了、催了,有種刀切粉條的感覺。代書箱膽子大了很多,大不了把它們都切碎。
不遠的地方有根鬚在動,往上一聳一聳,似乎有東西要鑽出來,可是根鬚覆蓋的太嚴實,很難破開。
代書箱警覺起來,手握彎刀嚴陣以待,水裡指不定有什麼怪物。片刻之後,他又意識到什麼,彎刀砍斷阻撓的根鬚,朝目標游過去。彎刀過處根鬚七零八落,很快有東西鑽出水面。
是一個人。他在水裡憋了很久,腦袋鑽出水面的瞬間便大口呼吸,面部發紫,缺氧到了相當嚴重的程度。
代書箱很快認出來,是巫師,他竟然沒有死。
巫師只顧着呼吸,連睜眼的時間也顧不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暢快而貪婪。代書箱盯着他,有一股大笑的衝動。他印象裡的巫師沉穩老練、高高在上,何曾這般狼狽過。兩人之間雖沒有直接的矛盾,但是他殺死了酋長,這個過節無論如何解不開。接下來會怎麼樣,代書箱很像知道答案。
好一會兒,巫師終於睜開眼,第一眼便看見咫尺之遙的代書箱。他身爲巫師,何其老練,馬上明白了怎麼回事。一張老臉陰晴不定。幾次想開口說點什麼,終究沒說出來。代書箱面無表情地盯着對方,似乎要把這張老臉看透徹。
巫師有意避開代書箱的眼神,把頭轉向別處。一團密集的根鬚從旁邊飄過,裡面裹着一具屍體,五官猙獰,臨死前不知掙扎了多久,終究沒掙脫出來。巫師臉色很難看,那是他的族人。
根鬚朝着山洞深處漂移,代書箱斷定這是一條地下河,只是不知道終點。他刻意跟巫師保持很近的距離,這裡屬於土著部落的地盤,巫師或許掌握着逃生的秘密。
不時有屍體漂過,身上纏滿根鬚,每個人死前都有過劇烈掙扎,終究沒有擺脫。代書箱暗自慶幸,如果沒有這把彎刀,他的下場同樣會很慘。巫師臉色難看到極點,死的都是他的族人,部落的精英,這樣的損失對部落來說是不可承受之重。
遠處又有一團根鬚漂過來,表面微微顫動,彷彿裡面有活的東西。代書箱和巫師都很振奮,竟然還有幸存者,從落水到現在過去了足有一個小時,這還是人嗎,耐力有多麼大。
兩人都很老練,沒有馬上過去,靜靜地觀察着一舉一動。從輪廓上看確實像人,顫動很微弱,似乎奄奄一息。巫師第一個游過去,沒解救一個族人對他來說都是莫大的安慰。
巫師狠勁兒撕扯着根鬚,但是沒用,根鬚很軟,很有任性,人力很難撕開。他扭回頭看着代書箱,眼神裡第一次流露出懇求的目光。代書箱游過去,手起刀落,根鬚被切割得零零碎碎。
巫師面色複雜,彎刀他再熟悉不過,還是部落裡送給他的,如今竟成了救命的利器。
根鬚被砍掉,裡面的人露出來。巫師臉色驟變,目光突然變得兇悍起來,殺機畢露。裡面竟然是一個日本人,皮膚被水浸泡得有些發白,意外的是竟然還有氣息,甚至能掙扎。這個人代書箱很面熟,正是那個日本專家,自始至終守着一簇花朵發呆。
對了,花朵哪去了?是不是隱藏着什麼秘密?代書箱當然不會認爲那是普通的花朵,更不會認爲日本人是來專程賞花的。
日本專家很虛弱,雖然被救起,不過已是氣若游絲,一時半會兒恢復不過來。
代書箱伸出一隻手架住日本專家,不讓他沉下去。巫師也湊過來,架住對方的另一支胳膊。代書箱能看出來,巫師對日本專家很在意,估計是想從中得到什麼。而他倒像一個局外人,只是極度好奇而已。
也不知在水裡漂了多長時間,代書箱都有些堅持不住,皮膚腫脹發白,再這樣下去得活活累死。巫師情況更糟,畢竟年紀在那擺着,六十多歲的人早已過了身體的巔峰期,隨時有可能沉下去。那樣的話誰也幫不了他,代書箱現在自顧不暇,正在考慮是不是把日本專家放開,這傢伙絕對是個累贅。
又漂流出幾十米,水流變緩,河面變寬。腳能踩到河底了,巫師首先輕鬆下來,他早已筋疲力盡,哪怕再有三分鐘都會葬身水底。他和代書箱拉住日本專家往水淺處走,終於上岸。
巫師上岸的瞬間便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體力消耗到了極點。代書箱靠着一塊岩石半坐着,他的情況要好很多。頭頂依然是一線天,鬼斧神工、奪天地造化。不過他早已見識過,並未太在意。他記得剛進來的時候已是下午,現在竟然還是白天,莫非自己漂流了整整一夜?也許是心理作用,想到一夜未眠,睏倦之意馬上席捲而來,眼睛迷迷糊糊閉上……
一絲異響從旁邊傳出,似乎有人在低吟,不過聲音很短,很像一個字沒說完又咽回去。代書箱從半睡半醒中反應過來,多年來形成的習慣,他是標準的軍人,睡覺一向很輕。出於習慣,他沒有馬上起身,眯着眼看向對面。
日本專家不知何時已經醒過來,正蹲在巫師旁邊,手裡拎着一塊石頭。代書箱明白了,這塊石頭剛纔掄在了巫師頭上。可憐的巫師被日本專家偷襲了。
代書箱暗暗吃驚,他睡過去的時間絕對超不過五分鐘,這個空擋裡日本專家竟然醒了,會如此巧合。還是說對方根本沒事,一直在裝!代書箱預感到事情的嚴重性,日本專家絕不像表面那麼簡單,這傢伙隱藏很深,或許他早就醒了,一直在裝,利用別人的努力把他弄上岸,他沒浪費一絲體力,別人卻累得半死。
代書箱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的傢伙,隱藏如此之深,應該是個可怕的對手。代書箱第一次把日本專家看作對手,並且是可怕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