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鋒的腳步聲更近,代書箱一直被壓制,沒有機會還擊,小猴子那邊也沒有迴應。不得已,代書箱再次扔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轟,火光點亮夜空。
日本兵再次沉寂,這一次時間稍長。他們憤怒,他們恨,他們殺氣騰騰,但是沒有用,戰場上一切用實力說話。代書箱抓住短暫的火力間歇,探出半個身體開槍點射。就像點名一樣,點到誰誰下地獄。
“連長,趕緊撤吧。”小猴子終於有了迴應。
代書箱等的就是這句話,敵人的數量比他手裡的子彈還多,一槍一個都打不完。他再度把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扔出去。沒有誰敢大意,紛紛臥倒。代書箱一陣暗笑,趁此機會轉身飛奔牆角,雙手抓住繩子,兩隻腳踩住牆壁,轉眼爬上牆頂。
小猴子已先一步把吉嘎弄下去,沿着一條街道向東飛奔。代書箱飛身跳下,把繩子順便也扔下來。四米多高的圍牆,夠敵人爬一陣子了。
圍牆外面是一條小街道,平時也不怎麼繁華,此時更是一片死寂,家家關門閉戶連一點燈火也無。吉嘎的動作很遲緩,彷彿丟了魂魄。
圍牆另一邊嘈雜不堪,腳步聲、亂吼聲攪作一團。敵人沒有繩索,一時半會兒過不來。
嗖,代書箱把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扔過圍牆。那邊倒也聽話,瞬間沒了聲響。依舊是磚頭。八嘎,砰砰……幾道火線直衝天際。日本兵快瘋了,有人竟然在生死時刻屢次玩弄他們,不可饒恕!
有吉嘎拖累,兩人的速度並不快。小猴子情急之下乾脆把她扛起來,順着街道一路狂奔。代書箱在後面掩護。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兩人不敢走直線,順着大街小巷一路彎彎曲曲走下來,總的方向是東偏北。槍聲斷斷續續,黑暗的夜空不時迸起火花。總部方面的槍聲漸漸淡去,不知道是陸樹庭一組成功脫逃還是被擊斃。不管事情如何,先去預定地點會合。
一路走來有驚無險,成功避過了幾夥兒巡邏隊,總算靠近了莫地小鎮的邊緣。兩人緊繃的神經稍稍緩解,總算完成了目標,下一步跟另外兩個小組會合就萬事大吉。小鎮北面就是野人山,鑽進去如同魚入大海,徹底自由。
“你先走,我隨後就到。”代書箱低聲對小猴子說。兩人在戰場上形成了極高的默契,小猴子當下沒有猶豫,快步朝前奔去。那麼瘦小的身子扛着一個人,竟然健步如飛。
代書箱停住腳,看了看側後方的矮房。直覺告訴他那裡有情況。從小跟爺爺進山狩獵,數次險象環生,漸漸使他磨練出一種直覺,只要有危險,身體會第一時間感知,非常準。憑藉這種直覺,他在兒時避過了數次猛獸襲擊,獸口餘生。同樣憑藉超常的直覺,他在戰場上避開了幾個死局,死裡逃生。
代書箱盯着矮房,渾身殺意瀰漫。雖不能確定危險所在的具體位置,但是絕對不會出矮房一帶。子彈上膛,隨時會噴出火舌。
一條黑影從房頂飄落,快得如一隻貓,眨眼跳到代書箱跟前。竟然是她:自己一槍沒有打死的那個日本女人。對方的小腿中了子彈,竟然還能不動聲息地追到這裡!這令代書箱很吃驚。
的確是她,小腿上還纏着繃帶。這個女人有點意思,有傷在身還緊追不捨。代書箱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對手,比想象的還要難纏。
簡短的對峙,還是代書箱先沉不住氣,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拖下去對他很不利。他沒選擇用槍,那樣會暴露,成批的日本兵會第一時間殺到。他飛身打出一拳重炮,對準對方面門,現在不是憐香惜玉的時候,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代書箱的拳頭炮彈一樣轟出去,一隻腳也沒閒着,掃向日本女人有傷的小腿。上下同時出擊,意在一擊致命。此時他眼裡沒有男女之別,只有敵我之分。日本女人靈巧地一轉身,躲過雷霆一擊。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戰刀,黑暗中散發着慘白的光澤。
戰刀劃出一道弧線,掃向代書箱小腹。後者不得不收身後撤。身體剛站穩,刀光又來了,直奔脖頸。代書箱不得不再度後退。刀鋒劃在牆壁上,火星四濺。日本女人人隨刀轉,整個人瞬間迫近,刀鋒隨即而至,劃出一道長長的弧線。代書箱不得不再次後退。
這樣的纏鬥令代書箱很鬱悶,對方的戰刀不僅長,而且犀利迅捷,如同一條蛇,一旦纏住被纏住很難擺脫。代書箱被逼得節節敗退,他手裡也有把匕首,但是跟對方的戰刀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久聞東瀛武士刀法犀利,代書箱十分懷疑這個女人就是武士出身,不然怎會有如此犀利的刀法。他後悔一開始沒有用槍,以槍搏命還有一半的勝算,如今根本沒有勝算。再想用槍已然來不及,對方不會給掏槍的機會。
代書箱心涼了半截,千算萬算各種預案,萬萬沒想到會被一個女人破壞。這麼打下去自己沒有一絲勝算,即便勉強自保,時間拖得太長援兵肯定會到,那時候一切都完蛋!
遠處響起嘈雜的腳步聲,怕什麼來什麼,援兵來得比想象的要快。代書箱被戰刀死死纏住,一時半會兒很難脫身。情況不妙啊,你媽的,要被這個女人活活拖死!
黑壓壓的人影朝這邊涌過來,數不清有多少。代書箱稍稍分神,刀鋒擦着前胸一掠而過,將將沒有劃破肉皮,衣服卻留下一道口子。
砰,砰,街道的西面噴出火舌,日本兵側面受到襲擊。事發太突然,毫無防範的日本兵瞬間被撂倒好幾個。一羣傢伙不得不就地臥倒擺開陣勢還擊。代書箱稍稍心安,戰友的馳援絕對是救命的。
“你先撤,這娘們交給我!”角落裡有人說道,聲音由遠及近氣喘吁吁,顯然剛趕到。
是趙運來,代書箱對聲音很熟悉。他的到來很令人振奮,不僅可以解決目前的窘境,而且也預示着大家都還平安,這是最重要的。
日本女人心有顧忌,不得不停住進攻。不過她也沒閒着,衝着後面的人羣打了一聲唿哨。臥倒的日本兵頓時爬起來,不顧死活往前衝鋒。阻擊的子彈密密麻麻,日本兵一個接一個被打倒,卻依舊往前衝鋒。這些傢伙有時候真的是亡命之徒。
趙運來砰砰幾槍把日本女人壓迫在掩體內,使之擡不起頭。
代書箱衝趙運來打個手勢,示意趕緊走,先離開小鎮再說。敵人現在就像一羣瘋狗,跟對方拼命不划算。兩人一前一後快速向遠處奔去。密集的子彈劃破夜空,彷彿一道道流星,不斷擦着兩人的身體劃過。這就是戰爭,此時拼的不是槍法、不是武力、也不是體力,是命。命大興許能挺過去,否則隨時會斃命。
萬幸的是兩人都很命大,子彈擦着身體嗖嗖飛過,硬是沒有中彈。街道很快到了盡頭,迎面是一片殘垣斷壁,再往後二百米就是樹林。兩人毫不猶豫地跳進廢墟,朝樹林飛奔。進入廢墟就如同魚遊進岩礁,到處都是掩體。子彈打在斷牆上火星四濺。
日本兵很快涌過來,如同一個魚羣涌進岩礁。日本女人眼裡直冒火,從慰安所一直追到這裡,她付出的痛苦比誰都大,因爲她腿上有傷,而且彈頭及骨,高速奔跑產生的痛苦常人難以想象。慰安所內,皇軍第17師團的一個頭目被擊斃,就在她眼皮底下,這種損失不是她能承受的。必須得給上級一個交待,因而這個日本女人是豁出命在拼。
其實慰安所被劫走的那個女孩兒對日本人來說並不是很重要,令日本兵好奇的是對方的身份,爲什麼耗費如此代價救一個女孩兒。搗亂者的身份更令日本女人好奇。莫地這個地方已經完全被佔領,誰還能掀起如此風浪?中國人還是英國人?這纔是日本女人緊追不捨的原因。中國人和英國人兩個月以前就已被打得潰不成軍,經過近兩個月的清剿,這裡已完全是大日本帝國的天下。還有誰能挑戰大日本的權威。
更重要的是第17師團的一個頭子被槍殺,上級定會追責,不抓住元兇沒法交代。
日本女人站在廢墟之外,冷眼盯着廢墟內的槍火。幾百米遠就是低矮的樹林,再幾百米遠就是莽蒼蒼的森林。這些搗亂分子的目標肯定是樹林,一旦鑽進去多少軍隊也休想找到。日本女人面色蒼白,眉宇間殺氣瀰漫,高聳的胸脯此起彼伏,氣的,不擊斃元兇這輩子都會活在這件事的陰影裡。
她目光冷冽,五官猙獰地扭曲在一起,跟女人的身份極不相符。看着漸行漸遠的槍火,臉上露出一絲狡色。她沒有進廢墟,而是沿着平坦的地面一路狂奔,直奔廢墟邊緣的樹林。相比在廢墟里穿行,她的速度要快很多,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包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