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聽了李思韻這樣一番話,我忍不住在心裡嗤笑,這李思韻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沒頭沒腦,纔剛嫁入宮內便已經端起了王妃的架子,言語間還本宮長本宮短的。她莫不是忘了,大皇子二皇子都還尚未娶親,她如此這般張揚炫耀,讓皇帝聽了,心裡會有多不舒坦。
心中縱然萬般不屑,我還是擺出個笑臉來,溫聲道:“恭喜祀王爺祀王妃新婚,二位郎才女貌,實乃天作之合。昨日的婚宴,容月本是要隨娘娘一同前往的,未曾料想娘娘偶染風寒,因而……容月便留在毓淑宮照顧娘娘了……”
我的話還未說完,祀王便接口道:“母妃病了?可着御醫瞧過了?嚴重麼?快帶我去瞧瞧!”說着,嚯的一下便站了起來。見他起身了,我也不好再坐着,只得也站了起來,他身旁的李思韻穩當當地坐在椅子上,望了我和祀王兩眼,總算覺得自己這麼幹坐着有些不好看,伸手扯了扯祀王的衣襬,乾巴巴地勸道:“王爺莫急,先聽容月郡主說完。”
正想着李思韻終於說了句中聽的話,突然,祀王唰的一把收回了胳膊,將衣袖從李思韻手中拽了出來,許是用力過度,竟讓李思韻不受控制的向後仰了一下,躺進了凳子裡!這一幕生生嚇了我一跳,祀王這親娶得憋屈,明眼人都知道,但當着我這個外人的面,他沒必要做得這麼直白吧,李思韻再怎麼潑辣,好歹也是個姑娘,如此落她的面子,她心裡必是會懷恨的,恨祀王爺就算了,若是連帶着恨上我這個無辜的旁觀者,我可真就冤枉死了。
果然,跌坐在凳子上的李思韻像是一時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怔了怔,突然回過味來,砰的一下一掌拍在手旁的小桌上,雖然她沒有能力將小桌震碎,卻震得桌上的茶杯一跳,隨着那砰的一聲,我的心也跟着狠狠的跳了一跳。
秀眉倒豎,一手叉腰,李思韻破口便吼:“容成祀!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給臉不要臉!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藏了個小浪蹄子?你以爲我心甘情願嫁給你?今兒我就跟你把話說開了,你娶我,那是明媒正娶人盡皆知的,別以爲你是個王爺我就怕你,皇祖母和母后同我說了,只要我嫁給你,落霞殿就是我當家!你還敢嫌棄我?哼,告訴你吧,嫁給你,我心裡已經夠憋屈了,想另娶個你喜歡的是吧?今兒我就告訴你,你、妄、想!別說我還好生生在這兒呢,就是哪天我死了,嚥氣之前,我也要求一道讓你終生不得續絃的聖旨!”
哎呦我的天,李思韻這話說的可真是夠絕的!不知道的還以爲祀王和她有殺父之仇呢!等等,她方纔說,太后皇后許諾她,只要她嫁給祀王,落霞殿就是她當家?這話……細細想來怎麼有股陰謀的味道呢?太后皇后何以如此放縱李思韻?
李思韻之所以發這麼大的火,恐怕不只是因爲那個“小浪蹄子”,呃,玉帝作證,這個小浪蹄子肯定和無我關……或許,更是因爲,李思韻心裡已經有主了,沒嫁成心上人,還嫁了個心裡有別人的男子,並且這個心裡有別人的男子還很是不待見她,唔,無怪李思韻心裡憋屈,這種事給誰誰都憋屈。不過,她要是真捆着祀王一輩子不讓他納妾,也是夠狠的了,是二者相較,還真是各有千秋,分不出個高下來。
他們夫妻有矛盾是他們自己的事,鬧到我面前卻是讓我尷尬不已了,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此番李思韻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吼出來了,我就是假裝自己沒聽到,也……也不太可能。此情此景,我卻是該如何反應才能將自己撇清呢?
我正思量着怎麼說一番場面話把這通尷尬遮過去,祀王卻又跟着裹起了亂來:“李思韻!你這個潑婦!真當本王治不了你麼!你不願意嫁我?你當我樂意娶你這潑婦麼?我的落霞殿何時需要你來替我當家了!真是笑話!我堂堂一個王爺,豈會受你一介女流的氣!不想嫁是吧?本王還就不娶你了!你現在就可以走,回你的將軍府去!本王若是挽留一句,本王就不是個男人!”
我只覺得頭上青筋直跳,這兩人生來就是氣我給我找難題的罷!隨你們怎麼吵怎麼鬧,回你們的落霞殿去!在這裡吵到這個份上,傳出去,指不定被人說成什麼樣子!說不定,還有好事者說是我從中挑撥,到那時,我就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祀王撂了狠話,李思韻又豈會善罷甘休,牙關緊咬,面容幾近扭曲,只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祀王面前,揮手便是一個耳光——不過被祀王穩穩地抓住了手腕。惱羞成怒,李思韻頓時如同街頭悍婦一般又踢又打起來,祀王原本整齊體面的衣裳被她抓撓得亂七八糟,綰髮的玉冠也歪斜了,幾縷亂髮垂在額際,滿是狼狽之態。
而李思韻自己顯然也沒有討到好,隨着她的扭動,一頭插得玲琅滿目的簪花步搖唰啦唰啦的往下掉,砸在地上叮噹作響,有些尚未掉下來的,半懸在她發間的,也是搖搖欲墜的有些可笑。“容成祀!你聽清楚了,是我不要你,不是你不要我!我這就回將軍府去!你放心,就算以後你跪在將軍府外求我,我也不會回來的!”李思韻說着便要往外走。
看着這情形,我若是再不做聲就真的要出事了,上前半步,我輕聲道:“思韻留步……”我說的是思韻而非祀王妃,此時她正在氣頭上,我若是再喚她祀王妃,可就真的是把火往自己身上引了,呃,雖然我現在要做的事也不像是能把自己撇清的。
停了步子,李思韻側過臉來看我:“容月郡主有何見教?”喲,瞧這火氣大的,說話都夾槍帶棒。拘出捧和善的笑來,我道:“瞧思韻說的哪裡話,我哪有什麼可以‘見教’的,只不過……我們總算是姐妹一場,有些話,想說給思韻你聽。”
許是覺得我的話中聽,李思韻轉過身來看着我,沉默了片刻才問:“月兒你說吧”,嗯,還好她說的是“月兒”,看樣子,她對我總算沒有特別抗拒,如果是這樣,後面的話可就好說了。“思韻” ,我接着道,“按理說,夫妻間的事,旁人總不該過多置喙的,但……今日月兒在旁看了,便少不了爲思韻考慮一番。”
“考慮什麼?”李思韻揚了揚眉。“月兒以爲,思韻文韜武略向來不輸男子,心中一直十分欽佩,此番思韻大喜,月兒也是打心底裡祝福你。只是,並非天下所有人都同月兒這般,覺得女子英氣些是件好事,說句實在話,思韻成親之事一傳出,定有許多好事者在暗暗觀望,只等着思韻出些什麼狀況,好應證他們女子必須示弱,否則便是不賢德的說法呢。”我語氣輕柔地道。
其實想必李思韻自己也很清楚,她常常出入軍營,仗着父親寵愛,舉止又頗爲百無禁忌,再加上平時說話潑辣直接些,那些酸腐的衛道士很是不喜她的作風,雖不能當着李斯的面說他女兒不好,可暗地裡,壞話沒少說。李思韻雖然從未表態,但心裡多半是很不喜甚至憤懣的,繼而,對那些衛道士的看法,她多少還是會忌憚一些。
儘管還想強撐,但她的語氣卻明顯弱下去了許多:“那些老傢伙怎麼想,我才懶得管!”就知道她不是好勸的主,不會善罷甘休,我笑意不改,接着道:“思韻說的沒錯,別人怎麼想,確實與自己無關,但依月兒看,思韻這麼孝順,自然是不希望父親因自己而受到任何不好的影響的,對吧?可偏偏有些人就是不願成全別人的孝心,喜歡把無關的事生拉硬扯在一起……”
說到這兒,我停住了,只等着李思韻自己消化。我的言外之意是,她自己不怕丟臉沒關係,但她總不能帶着她爹的臉一起丟了。果然,聽了我這番話,李思韻收起了方纔如同炸毛的貓一般的氣勢,收斂了許多,語氣也緩了下來:“月兒的意思是?”我笑着走上前,親密的挽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到一邊,被我挽住的瞬間,李思韻明顯僵硬了一下,卻並沒有掙開。
確定祀王聽不到我們的話了,我附到李思韻耳邊,小聲道:“思韻,祀王爺顯然是孩子性情,你哪能跟他當真啊!方纔月兒在旁聽着,覺得他不過是大孩子鬧脾氣罷了,當不得真的。思韻你想啊,祀王爺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兒子,自然是被寵着長大的,有些習慣嘛,難免……了些,你何必同他計較,就當讓着他好了……”我這幾句是針對一切混亂的開端,祀王揮開袖子不讓李思韻碰的那一節。哪知,不等我往下說,李思韻先扯了扯我的衣袖打斷道:“不是的……月兒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