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現在被我慣得越發乖張起來了,鬧起小脾氣還真是讓我有些沒辦法。好生安撫了她幾句,她這才作罷,乖乖做自己沒做完的“繡活”。看着微她紅着臉頰,一針一線縫縫補補的模樣,我不由正了正神色……小遙……是該考慮考慮她的將來了。我和容成聿的前路,註定坎坷,但我不希望因此而拖累了小遙,這幾年,多虧她的照顧和陪伴,我才能安然至今,所以……還是尋個機會,好生爲她安排一二罷。
因拆看了荷包裡的……東西,我實在是沒有胃口用什麼晚膳,所以,待小遙將那荷包縫得和之前毫無二致之後,我便尋了個隱秘的盒子將它鎖了起來,之後,便趕了小遙去吃飯,自己則是早早洗洗睡下了。
許是因爲這些日子都是心神不寧,我在牀上躺了足足兩個時辰,也沒能睡着。翻了個身,本欲再醞釀一些睡意出來,卻似乎聽見院中似乎有輕微的吱呀聲,似乎是……開門的聲音。
我立刻從牀上起來,輕手輕腳地走到外間,推醒了睡得正沉的小遙。“怎麼了啊小姐,大晚上的……”小遙不甚清醒的問。我忙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小聲道:“院裡有人,快隨我出去看看!小心腳下,不要出聲!”
小遙一個激靈,立刻清醒了,穿好了鞋子,便跟在我身後,等着我小心翼翼地開門。擔心驚動院外之人,我竭盡全力控制着自己的動作,讓開門的聲音儘可能的小些,再小些。幾乎沁出了一額的汗,門才被我打開了一個縫。藉着院中正好的月色,我清楚看到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竄進了德妃的臥房。
“小遙。去叫醒畫竹畫柳”,我用口型吩咐小遙。她點了點頭,正要走。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了似的轉回身來,用口型道:“不行!小姐,我不能留你一個人在這兒!太不安全!”我擺擺手。催促道:“快去吧,不會有事的!”
小遙又踟躕了一下。才邁着小碎步去了畫竹畫柳的房間。我則是守在德妃臥房的門外,心中惴惴不安,等待着不知何時會從裡面出來的那位不速之客。我一方面希望那人能速速出來,好被擒住,另一方面,又很怕他會真的衝出來
小遙剛走沒一會兒,房門內便傳來吱呀的聲音。我忙躲到了一旁。擔心那人會是刺客,卻未曾料想到,從門裡出來的,是披了一身斗篷,帽檐遮住了眼睛的宮女。
“畫梅!你在做什麼!”藉着月光我看清了那人的臉,厲聲便斥道。一聽到是我的聲音,畫梅嚇得將手裡的東西掉在了地上,手忙腳亂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我低頭一看,竟是那方德妃最喜歡的枕頭!“這是怎麼回事?還不如實招來!”我的聲音陡然變得冷厲。嚇得畫梅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大呼饒命,“郡主,奴婢不知足錯了什麼。還請郡主明示!”
“明示?”我諷刺的重複了一遍。畫竹畫柳已經被小遙叫醒,匆匆趕了過來,立在我左右。“我倒是覺得奇怪了……深更半夜的,你偷偷溜進德妃娘娘的臥房做什麼?你應該不至於忘記了,我曾三令五申過,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娘娘的房間吧。而且……你將娘娘的枕頭偷拿出來,是何居心?還不老實交代!”
跪在地上的畫梅明顯瑟縮了一下,聲音斷斷續續帶着哭腔:“郡、郡主饒命啊……奴、奴婢只是想起……娘娘生前很喜歡這方枕頭,便想將它燒給娘娘,讓娘娘在那邊能睡得舒坦些……”不等她說完,我便冷聲打斷:“是麼?這我倒是奇怪了,你早不拿晚不拿,我在場的時候不拿,偏偏要在這夜深人靜,四下無人的時候拿,這……豈不有些牽強了?”我冷哼道。
畫梅跪在地上嚅囁着,半天說不出話來,我不再聽她分辨,轉了身,道:“畫竹畫柳,將她鎖進柴房裡,仔細盯着,莫讓她尋了短見!小遙,將那方枕頭拿到我房中來!”說罷,我便快步回了房。
果然是畫梅!她終於按捺不住了!自打從岐川回宮,我就一直覺得畫梅有問題,但她畢竟是跟在德妃身邊最久的宮女,無論如何,應當也做不出如此謀害主子的事來,可沒想到,竟然真的是她!我曾懷疑過,甚至一度確信此畫梅已非彼畫梅,真正的畫梅已經被神不知鬼不覺的李代桃僵,可越是用心觀察,我就越發現,即便我前幾次的試探都得出了此畫梅是贗品的結果,但在平時的生活中,那些最細小的細節,她依舊保持着畫梅的習慣,那一舉手一投足,那不經思考而作出的細小反映,皆是從前的畫梅沒錯。這又讓我覺得,眼前的就是真正的畫梅。
只是……原因呢?好好在德妃身邊當差,衣食無憂,在毓淑宮一衆奴才中也頗有地位,她何以會背叛德妃,棄自己多年來的辛勞於不顧呢?此事,必定沒有這麼簡單。
將房中的燈盡數點上,我坐在桌邊,定定望着那方枕頭不語。“小姐……”沉默了許久,小遙突然出聲。“這枕頭……”“剖開!”我冷聲打斷到。“什麼?”小遙不可置信地問。“我說將枕頭剖開!”話中的冷意嚇得小遙不由向後退了半步。
“小姐你別心急……我這就將枕頭剖開……”小遙說着便到內室去拿剪刀了。我在原地僵直地站了一會兒,忍不住嘆了口氣。還是小遙懂我……我果然是……太心急了。是啊,德妃的死因或許就近在眼前,我如何能冷靜對待!一想到即將弄清這後/宮內暗濤洶涌的緣由,我便根本做不到平心靜氣,更何況……我不確定,一旦查出真相,我該如何應對……一想到皇帝面對德妃死訊時的冷淡,我就覺得灰心不已。此番若是我查出了德妃身死的真正緣由,不知皇帝,會不會還像上次那樣,冷淡的交代我一句“不得外傳”,便撒手不管了。
也罷,不管皇帝會做何反應,這次,我一定要查清真相,絕不能讓德妃死得不明不白!
我心裡的波瀾漸漸平復下去,小遙已拿了剪刀來,小心的將枕頭剖開,我湊上前去,看着小遙將枕頭裡面雪白的棉花取出,扯開,露出……一個小布包!
這是什麼!我立刻湊到跟前,不顧小遙的阻攔,一把將那小布包抓緊了手心裡。好濃的藥味!即便隔得這樣遠,那沉重的藥味也薰得我有些不適。“將它剪開”,把小布包遞給小遙,她立刻將布包剪開,我定睛一看,裡面裝着的,是滿滿一袋的藥末!藉着跳動的燭光,我細細檢查這藥末,發現它是赤紅色的,被研得很細,味道聞起來……“小遙,你聞,這味道是不是有點熟悉?”
我說着,將藥包遞到小遙鼻端。湊過去嗅了嗅,小遙想想答:“似乎……曾聞過的……在哪兒呢……”我將藥包擱下,仔細想了想,道:“是不是有點‘防風’的味道?”經我這麼一說,小遙一拍手,恍然大悟道:“小姐說的沒錯!是防風!從前還沒遇到小姐的時候,我一直和婆婆生活在一起的,碧水村地勢低窪,又很潮溼,很多老人都有風溼病,婆婆也是。當時我們窮,請不起大夫,就自己想辦法治,照着大夫說的,我經常去山裡挖草藥,用的最多的就是‘防風’,時間久了,對它的味道也就很熟悉了。只是……小姐,你爲何也能聞出防風的味道?”
我望着那藥包,緩緩答:“在瓊鸞峰的時候,我和容……聿王爺經常品茗談天,他很擅長烹茶之道,當時,我因不習慣山上潮冷的天氣而經常頭痛乏力,他便特意烹製防風茶來給我喝,還給我看了防風的樣子……因而……我便知道防風的味道。”
“原來是這樣啊……沒想到聿王爺竟懂得用藥!”小遙驚歎了一句。我不由牽了牽嘴角,想起當日在瓊鸞峰上,容成聿爲我烹茶時的場景。
“取防風,少許甘草,水煎後佐以綠茶數片,烹夠火候,趁熱飲下,方可緩解姑娘頭痛乏力的症狀”,一邊擺弄着竹桌上的瓶瓶罐罐,容成聿從容地說着,語氣裡滿是寧靜悠遠,讓人十分安心。“沒想到聿王爺還擅長岐黃之術,真是深藏不露,失敬失敬!”彼時我對容成聿尚有戒心,言語間不時會刺他一刺,他每每聽了,都是回我淡然一笑,從不反駁什麼。現在想來,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發覺到,那笑容,是何等的寵溺,何等的……讓我心動。
好想他。
“小姐,小姐!”小遙叫了我好幾聲,我這纔回過神來。“小姐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我搖搖頭,扯開話題:“我不懂醫理,更不懂藥理,這藥雖然聞起來是防風的味道,但絕不是防風,至於它到底是什麼……恐怕還要拜託王公子代爲研究。夜很深了,小遙你先去睡吧,明日陵嫣會帶回消息,到時我們再作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