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門診大樓內,是沒什麼人的。
白日裡熱鬧非凡林林總總的日間診療室,在此刻卻成爲了醫院裡年輕人幽會的天堂。
林濤艱難地站起身來,將自己襯衣的鈕釦重新系上。
而後伸出手去,將沙發上那想掙扎起身的女孩重新放倒,在女孩的額頭上輕輕一吻,“你好好休息,我去幫你給病人換藥。”
女孩抓着他的手掌,將小臉貼在上面婆娑了一會兒,享受着歡愉後的溫馨。
半響,女孩才戀戀不捨的放開,一雙大眼睛眨呀眨的抿嘴笑着,伸出食指在自己臉頰上點了點。
要換做往常,眼前這個衛校來實習的可愛小護士如此的舉動,會點燃另一場戰火,不過顯然今天林濤沒這個心思。
再過兩天,吳楚之就會出院,自己要做點什麼,鄭雪梅不在的今晚,可能是最好的機會了。
林濤強忍住心裡的不耐煩,俯下身去,在女孩的臉頰上香上一香,而後將毛毯拉過,蓋在她光潔的身子上面,“乖,好好睡一覺,待會我來叫你。”
女孩伸出雙臂,環在林濤的脖頸上,嬌俏的笑着,“哼,不老實的傢伙!今天太陽出西邊出來了,這般好心?
說!你是不是想趁機勾搭我的閨蜜們!”
林濤捏了捏她皺起來的小鼻子,“剛剛是誰說,要帶我回寢室的?”
見他把歡愉時的胡話翻出來,女孩氣的牙癢癢的。
一口咬在林濤的肩上,她卻捨不得下重口,無奈地亮了亮自己的小虎牙,“哼!不行!她們沒我好看!”
林濤哈哈大笑起,小女孩確實有意思。
他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小腦袋,“乖乖休息,待會我就回來陪你。”
女孩嘟了嘟嘴,嘴裡嘟囔着,“辦公室有什麼好休息的!我也得趕快回去,不然護士長該罵人了。”
“沒事,我給護士長打過招呼了,說你有點不舒服。再說,你起的來嗎?”林濤嘿嘿直笑着,強行把她塞回毛毯裡,從一邊女孩的護士服裡拿出了簽名章。
女孩白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大叔,我們買套房吧,總在辦公室裡,我覺得好彆扭。”
林濤心裡頓時有點不舒服了。
自己雖然已經29歲了,但是個醫學生,拿着一個月1200的補貼,哪有錢買房?
“再等幾年吧,我的情況你也知道,明年畢業了還得規培三年……”
女孩聞言撐起身來,“大叔,我讓我爸買,當做我們的婚房。”
那滿臉的單純可愛,讓林濤目光有些躲閃,“等等再看吧,這是我的責任。”
女孩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不能逼迫過甚,免得傷了林濤的自尊,她戀戀不捨的放開了手,“大叔,你早點回來,我一個人害怕。”
關上房門的林濤,站在走廊上不自覺的按了按腰。
是該鍛鍊鍛鍊了。
婚房?
呵呵……
當年自己一定是腦子被門夾了,選擇了醫學專業,還特麼的是臨牀專業。
5年本科,3年碩士,要想在華西醫院這種三甲醫院留下來,還得讀3-4年博士。
讀完了還得規培3年,升主治醫生之前還得再做1年住院總,運氣不好,遇上名額不夠,2-3年的都有。
一個醫學生要想從學習狀態過渡到正常早晚上下班,從進入大學算起,需要至少12年,運氣不好15年以上。
選擇其他專業的同學,
那時別說結沒結婚,特喵的孩子估計都快小升初了。
還是現在的政策好,聽說今年華西醫科大就會進行8年制本碩博連讀的試點,這得節約多少青春啊。
林濤嘆了一口氣,吳楚之,對不起了。
我想做人。
……
甘油果糖氯化鈉注射液,用於腦血管病、腦外傷、腦腫瘤、顱內炎症及其他原因引起的急慢性顱內壓增高、腦水腫等症。
配合着複方曲肽注射液,林濤在電腦上做的這份醫囑用在吳楚之身上,此刻無非就是起個安神消腫的作用。
短信請示鄭雪梅,獲得同意後,林濤來到了配藥間。
握着安培瓶,林濤冷冷一笑,將複方曲肽注射液放在一邊,拿起低分子量肝素以及舒林酸,按照比例注射進了氯化鈉輸液瓶裡。
低分子量肝素,是預防和治療深部靜脈血栓的標準藥物。
但是用在吳楚之身上,林濤看重的便是它與非甾體消炎鎮痛藥舒林酸的藥物衝突。
再加上低分子量肝素本身便有腦出血的禁忌症,林濤是準備要吳楚之的命。
……
推着換藥車跟在幾個護士身邊,林濤的手有些顫抖。
事到臨頭之時,他還是有些緊張害怕起來。
他在腦海裡仔細的推演了幾次全盤的計劃,非常完美,沒有疏漏。
沒有簽字權也是有好處的。
出了事,是簽字醫生的責任。
這樣的計劃,放在別人身上,禁不起仔細推敲。
因爲有藥物殘留分析可供病患家屬檢驗,屍檢一查便清楚了。
但是放在吳楚之身上,卻是再合適不過的。
涉事醫生是鄭雪梅,按照他們三家人的關係,是不可能要求進行屍檢的。
而且,吳楚之醒的奇怪,那麼走的奇怪自然也就不足爲奇了。
“林醫生,雅琳有你這樣的男朋友,真幸福!”走在身邊的圓臉小護士笑眼盈盈的說道。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林濤嚇了一跳,不過他立刻就鎮靜下來,扭頭笑了笑,
“我們只是好朋友而已,李雅琳今天身體有些不舒服,我幫她換換藥。”
圓臉小護士的“喔”聲,拖出了長音,一臉的戲謔,“不用解釋,我們懂~”
而後便和身邊的小姐妹們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林濤無奈的撇了撇嘴。
嘴這麼大,看來這批實習生,留下來的可能性很小。
有些事情看破不能說破的,畢竟這是醫院。
能呆在神經外科,說明林濤有一雙巧手。
他也有一顆好學的心,扎針什麼的事,其實不是醫生的活,但他做的很是麻利。
這讓小護士們看得目瞪口呆起來,讓她們非常頭疼的一個非常富態的病患,在林濤手上,一針便找到了血管。
“林醫生,你這手太牛了吧,上次護士長都紮了兩針才找到。”圓臉小護士的眼睛都笑的眯了起來。
衛校的學生,年紀都很小,很是青春單純,拿自己頂頭上司來做比較,這種職場大忌,也就她們乾的出來,
這樣卡哇伊的女孩,如果是平時,林濤說不動還有勾搭一番的心思。
好哄。
不過,今天他是沒有這份心情的。
雖然計劃沒有疏漏,但是此刻的他卻猶豫了起來。
自己這麼做,到底值不值得?
從六歲發矇開始,到現在已經寒窗苦讀二十多年,一路走來,雖然艱辛,但也堂堂正正。
雖然說做醫學生很苦逼,但是那也是自己從年少時就開始的夢想啊!
白衣執甲,救死扶傷!
“我志願獻身醫學,熱愛祖國,忠於人民,恪守醫德,尊師守紀,刻苦鑽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發展。
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
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著追求,爲祖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鬥終生。
健康所繫,性命相托。”
入學時的醫學生宣誓詞也曾讓自己熱淚盈眶,在醫院裡第一次面對生老病死,也曾潸然淚下。
現在自己是中了什麼邪,要行此卑劣手段,去迫害一條無辜的性命?
林濤的眼前恍惚了起來。
腦海裡又響起了本科畢業的那個夏夜,初戀女友離去時的話語,“若是說我跟你結婚之後,過得會比我現在一個人還要差,那麼就算我愛慘了你,我也不會嫁給你。
婚姻不是談戀愛,婚姻需要柴米油鹽醬醋茶,林濤,你現在養活自己都困難。
難不成你要我來倒貼?不說我不願意了,我的父母也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閉眼,睜眼。
吳楚之,別怪我,都是這世道逼的。
你擋了我的路。
老師女婿的身份,在我身上,價值纔會更大。
林濤的眼神裡,沒有了彷徨。
……
下一間便是吳楚之的病房了。
推着車的林濤深吸了一口氣,示意小護士推門進去。
“濤哥,你怎麼來了?”
病房裡面有三個人,首先打招呼的卻是病牀上的吳楚之。
林濤的碩士便是在鄭雪梅手上讀的,算上博士生階段,和吳楚之認識都五年多了,倆人關係非常熟稔。
林濤沒好氣的瞪了吳楚之一眼,“嘿!你小子,說得就像是我來不得一樣?”
他笑着和坐在病房陪護牀上的楚天舒打了招呼,作爲鄭雪梅的弟子,他和楚天舒多少也照過幾次面。
而後他衝着監護器旁小凳子上的廖月婷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
停住推車,吩咐小護士給吳楚之量體溫,林濤一邊低頭收拾着推車上的藥袋,一邊解釋着,“來給你上點滴的!”
“嘿嘿!濤哥,你有情況啊!什麼時候華西醫院上點滴,都得醫生來了?”吳楚之笑得很是猥瑣。
因爲鄭雪梅的關係,其實吳楚之對醫院很是熟悉,本身又不是內向之人,和鄭雪梅的學生關係也很好。
能考上華西醫科大的,自然都是學霸,吳楚之也沒少請教過他們題目。
年輕人之間的交流並不避諱什麼,這麼多年下來,年輕醫生和護士那檔子事,他也心知肚明。
周圍有着其他人,林濤的臉上有點掛不住,瞪了他一眼,“瞎說什麼!怎麼,就不允許我來拍拍老師未來女婿的馬屁?”
吳楚之聞言,臉上笑了笑,心裡一陣索然無味。
未來女婿?
也不知道有沒有未來。
此時,廖月婷輕蹙眉頭,站起身來,“林師兄,鄭教授好像沒有下夜間的用藥醫囑啊。”
林濤心裡冷笑一聲,鄭教授也沒有吩咐,說必須讓人守在監護器旁邊。
他將手機摸出來,翻出與鄭雪梅的聊天短信,“看吧。”
看完後的廖月婷不由得衝他比了一個大拇指。
都是一個心思,誰也別笑話誰。
師兄不虧是師兄,這獻殷勤的手段可比自己高太多了。
關鍵是還不累。
比起自己勞心勞力這般守着監護器,林師兄這隻需要點點鼠標、發發短信的做法,實在是太輕鬆了。
22歲的廖月婷,畢竟還是個小丫頭,什麼想法都寫在臉上。
見她一臉懊喪的神色,林濤心中一動,扭頭朝着吳楚之說道,“小吳,怎麼樣,把自己貢獻出來,讓你小廖姐練練扎針的手藝?”
吳楚之還沒說什麼,廖月婷聞言大驚失色,連連擺手,“大師兄,饒了我吧,我可沒你那雙巧手!”
扎針雖說是臨牀醫學必學的技能,但是現代醫學分工非常細緻,扎針這活都是護士的。
事實上,除了急診醫生外,普通醫生幾年都遇不上一次需要自己動手扎針的機會。
而且,開玩笑吶,拿吳楚之練手?自己還沒活膩呢!
到時候十來個針眼擺在鄭雪梅面前,自己怎麼說?
吳楚之卻大大咧咧的挽起袖子,握起拳頭,一臉的笑意,“沒事兒,小廖姐,放心來,我這血管很好找的,是最好的練習靶子。”
醒來後,躺在病牀上,他是百無聊賴,爲了避免用腦,也爲了更好的靜息,鄭雪梅連書都不允許他看。
廖月婷瞥着吳楚之那健碩的手臂,一陣心動。
確實,如他所言,握拳之下手臂青筋虯結,血管很是好找。
按照自己的水平,應該可以把下針次數控制在5次以內吧?
嗯……
最多10次!
林濤將她的神色看在眼裡,嘴角不自覺的牽起一道弧線。
好了,連最後一點程序嫌疑都撇的一乾二淨。
完美!
醫囑上面的字有鄭雪梅的短信授權。
藥品確認單有李雅琳的簽名章,也有護士長的複覈章。
扎針也是廖月婷扎的。
而且吳楚之這傻小子還這麼配合。
整個事,從程序上來說,跟我有什麼關係?
天助我也!
一臉興奮的廖月婷搓了搓手心,望着吳楚之,一臉的不懷好意,“那姐姐給你打針針嘍,你……”
倆人年齡相仿,吳楚之本身也很健談,沒幾個小時的功夫,倆人就熟絡起來。
“等等!”
她的話音未落,角落裡傳出一道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