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雲墨非對哥哥說的那幾句意味深長的話,以及臨走時他那抹勢在必得的霸道眼神,烈鸞歌躺在牀上輾轉反側,一整夜都沒有睡安穩。
雖沒有休息好,翌日烈鸞歌還是早早地起了牀,準備好了點心和養身粥,按時去養心居給老太太請安。
怕老太太又問起她的終身大事,便有意扯了些佛經和養身方面的話題,將老太太的注意力給轉移了開來。
最後又給老太太做了一整套全身按摩,這才帶着玲瓏離開。
回到梨香苑後,已是辰正二刻,府內各大小管事準時準點來梨香苑點卯。有事的報備事情,無事的在一旁立規矩。
烈鸞歌將府裡各處的事宜再次詳細分劃委派了一番之後,便讓管事們散了各自忙各自的去。
“小姐,先喝杯茶吧。”玲瓏倒了杯涼茶遞上來,而後與素妍二人一左一右,垂手立於自家小姐身側。
烈鸞歌端起茶杯淺呷了一口,復又放下。擡頭瞥了眼被她指名留下來的內膳房大管事容媽媽,冷哼一聲,卻又半晌不語。
感受到她身上傳來的那股子不怒自威的逼人氣勢,容媽媽滿心的惴惴不安,連呼吸都不覺間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伸手抹了下額頭上不由自主沁出的冷汗,容媽媽微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問道:“三小姐,不知您單獨將奴婢留下來,是有什麼吩咐?”
“什麼吩咐?”烈鸞歌水眸微眯,聲如寒冰地反問了一句,“容媽媽,你是不是真的想要退休告老了?!”話落,右手猛地往身側的檀木桌上重重一拍。
“咚”的一聲悶響,震得容媽媽心頭狠狠一顫,唬得她差點沒因爲腿軟而跪下地去。
暗自吞了口口水,容媽媽縮着脖子,揣着明白裝糊塗道:“三小姐,奴婢不明白您這話是什麼意思。自您接替太太當家理事之後,奴婢一直都盡心盡力地做着自己分內的事,未有犯上一丁點兒的錯處。奴婢真的不知道自己哪裡觸犯到三小姐了,還請三小姐明示。”
“犯沒犯錯你會不知道?”烈鸞歌面色一凜,不怒自威,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場很是壓迫人。“容媽媽,我記得我之前跟你們說過,在我當家期間內,每一樣都得依着我說的來。若是錯我半點兒,管不得誰是有臉的,誰是沒臉的,一律依照府裡定下的規矩,或懲戒,或責罰,絕不姑息。”
頓了片刻,又接着道:“我還說過,我是個賞罰分明的人,做得好的會大賞,做得不好的會重罰。這往後若是讓我發現誰陽奉陰違,或者耍心機出幺蛾子來蓄意與我爲難,跟我作對,那就不要怪我對你們不客氣。管你們是不是太太跟前的紅人,在這府裡多有體面,我都一樣發落處置,嚴懲不貸。”
“容媽媽,這才幾天,你就把我的話當做耳旁風給拋到九霄雲外了?當真瞧着我年紀小,就以爲我好欺好瞞好糊弄了是吧?嗯?!”
“嗯”字的尾音被烈鸞歌揚得高高的,那其中蘊含的冷厲和壓迫讓容媽媽的一顆心差點沒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穩了穩驚駭到的心神,容媽媽仍舊將糊塗裝到底:“三小姐,奴婢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哪裡做錯了。”說罷,頭更低地垂了下去,不敢讓旁人看到她面上心虛的表情。
“容媽媽,看來你是真的不想要你的飯碗了!”烈鸞歌面色一沉,聲音陡然間拔高了一個音度。“你當真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嗎?好,那我就明白的告訴你!第一,老爺最討厭棕櫚粉的味道,這個你爲什麼沒有在給我送來的清單上寫清楚?”
她從清單上看到司徒老爺喜歡吃甜餅一類的點心,所以昨兒晚上特意做了一碟摻有棕櫚粉的鰻魚餅讓玲瓏送了過去(摻入棕櫚粉,會讓鰻魚餅更加綿密滑爽,香脆酥鬆),卻被司徒老爺皺着眉頭給退了回來。
後來問過姨娘才知道,司徒老爺特別討厭棕櫚粉的味道,聞多了甚至會因爲反胃而嘔吐,所以府裡沒有哪個人敢將含有棕櫚粉的食物端到司徒老爺面前,那不是存心找抽麼?
烈鸞歌想,司徒老爺昨晚估計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纔沒有對玲瓏發作。若是換做別人,很有可能當場就掀翻食碟,大發脾氣了。
容媽媽擡頭迅速看了一眼面色陰沉如暗夜的烈鸞歌,隨即斂氣屏聲,強自辯解道:“三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想着老爺討厭棕櫚粉的味道,這是闔府上下衆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就沒有在清單上再多此一舉地寫下來了。”
說罷,又故意自責道:“三小姐,原來你竟不知道老爺最討厭棕櫚粉的味道。這倒是奴婢的疏忽了,若三小姐要怪罪,奴婢甘願受罰。”
“呵呵,好一個甘願受罰!”烈鸞歌冷嗤一聲,似笑非笑道,“好,這一點我暫且不與你計較。那老太太不怎麼喜歡吃香菜,這個你怎麼也沒有給我交代清楚?”
“三小姐,奴婢有寫清楚啊。”容媽媽睜大雙眼,故作一臉無辜狀。“奴婢明明在清單上飲食禁忌那一塊,白紙黑字地寫着老太太忌諱香菜。”
“是,你是這麼寫了。可你沒寫清楚的是,老太太在膳食方面忌吃香菜,但卻有兩道菜除外。”烈鸞歌眸光犀利地直視着容媽媽,疾言厲色道,“滑藕土豆絲和雞粉魚片湯,這兩道菜是老太太平日裡比較喜歡吃的菜色之一,也曾特意交代過做這兩道菜的時候切莫忘了放入少許香菜。可你爲何不寫清楚?容媽媽這是故意使絆子與我作對是吧?!”
昨兒晚膳她就給老太太做了這兩道菜,老太太皺了皺眉頭,一口都沒吃。這件事情她原不知道,還是剛不久前給老太太請早安的時候,梅心尋了個機會偷偷告訴她的。
梅心還說若是別人在老太太的飲食上犯了這麼大個錯處,先不說老太太會生氣,老爺知道了,也定是要將犯錯之人大罵一番,然後施以懲戒的。
想到自己纔剛當家沒幾天,就被柳氏的人使絆子,讓自己在司徒老爺和老太太的膳食上接連出錯,烈鸞歌就氣惱得想撕了柳氏那張尖酸刻薄的臉。
她甚至都不用懷疑,就能肯定容媽媽必是受了柳氏的指示,才故意沒有在飲食清單上將司徒老爺和老太太的這兩點禁忌喜好給寫清楚。
其目的自然是想讓自己惹得司徒老爺和老太太不快,又落得個不會主持中饋、當家不力的罪名,好讓自己早點將掌家之權交還給柳氏。
呵,柳氏倒是想得美!這掌家之權如今到了自己手裡,又豈是那般容易交還出去的?!
“容媽媽,你如果真的不想在內膳房做了,我這就回稟老太太,讓你立馬捲鋪蓋走人。”烈鸞歌蹙眉看着容媽媽,眼神凌厲如刀鋒,面上的冷寒之意也加重了好幾分。
覷見她那冷凍犀利的眼神,容媽媽只覺得背脊犯寒,兩隻手心裡攥滿了冷汗。
好一會兒,她才哆哆嗦嗦辯解道:“三小姐,奴婢真不是故意的,您如今可是老太太心裡的寶貝疙瘩,奴婢哪有那個膽子故意使絆子與您作對啊。三小姐剛纔都說了,滑藕土豆絲和雞粉魚片湯是老太太平日裡比較喜歡吃的兩道菜,也曾特意交代過做這兩道菜的時候切莫忘了放入少許香菜。這件事也是闔府上下衆所周知的,所以……”
容媽媽還沒說完,烈鸞歌就冷哼一聲,接着她的話往下說道:“所以你就以爲我也知道,所以你就沒有在清單上再多此一舉地將它寫下來是吧?”
“是的,奴婢……”
烈鸞歌不等容媽媽說完,再次打斷她:“容媽媽,你未免也太自以爲是了!先不說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了又如何?我那會兒吩咐你和外膳房的孫大管事將府裡各主子的飲食禁忌和喜好以清單的形式列給我的時候,難道說得還不夠明白麼?”
“我清清楚楚告訴過你們,這府裡上至老太太、老爺、太太和幾位姨娘,下至幾位少爺和小姐,以及大少奶奶和少爺們的小妾,他們最喜歡吃什麼,最討厭吃什麼,以及在飲食方面有什麼禁忌,你們兩個全部都要給我詳詳細細地列出來。”
“我還說過,這每個主子的喜惡和飲食禁忌你們都是清楚的,待列出來給我看過之後,我就會按照上面寫的來安排各房各院的膳食。如此,若是還會犯了某個主子的飲食禁忌,鬧到我這裡來的話,那就是你們的失職,一切後果都將由你們來承擔。”
“容媽媽,我當日說的這些話,你是年老耳背沒有聽清楚?還是故意將我說的話當做兒戲?!”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烈鸞歌陡然抄起桌上的茶杯,用力砸到了容媽媽的跟前,茶水和茶葉濺了不少在她的裙襬上。
容媽媽唬了一大跳,雙腿一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猶自抱屈道:“三小姐,您冤枉奴婢了,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住口!”烈鸞歌厲喝一聲,有些怒不可遏道,“容媽媽,你不要不進棺材不掉淚!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你心裡比誰都清楚!我那日也曾說過,念在你二人在府裡辛苦了十多年的份上,我會好心給你們一次機會。若是在我當家期間接連犯事兩次的話,一併領了罰,然後給我捲鋪蓋走人。”
“所以,這一次我就不攆你出司徒府,只先扣下你三個月的俸祿。若還有下次,我會讓你一無所有地度過你的餘生。容媽媽,你最好記住我今天的話,不要再輕易挑戰我的忍耐限度。”
說罷,烈鸞歌厭惡地皺了皺眉,不願意再聽到容媽媽的任何辯解或者是求饒,起身離開了花廳。
說到底也還是因爲她們娘仨這十幾年來太受冷落,太被人忽視,所以府裡衆所周知的事情她們梨香苑竟無一個人知道。不然的話,玲瓏和素妍兩個早就提醒她了,哪裡還容她接連在司徒老爺和老太太的膳食上犯下如此大錯?
暗自鬱悶了一回,烈鸞歌調整好心情來到姨娘的房裡,就看到哥哥司徒脫塵一邊喝着藥湯,一邊坐在姨娘身旁看她刺繡。
“姨娘,哥哥,你們都在啊。”
烈鸞歌笑盈盈地走上前,剛想挨在司徒脫塵身邊坐下來,房門簾子倏地被打起,隨即就見到梅心喘息着急急走了進來,可見她一路定是小跑着過來的。
“出什麼事了,梅心姐姐?怎的這般急慌急趕的?”烈鸞歌邊說,便上前兩步將梅心扶住。“先喘口氣,然後再慢慢說。”
梅心朝她笑了笑,瞥眼看到杌凳上坐着喝湯藥的司徒脫塵,歇了口氣道:“三少爺也在啊,那可好,省了奴婢多跑一趟路呢。”
碧顏見她似有些口乾舌燥的模樣,忙倒了杯溫茶遞上來。
“謝謝。”梅心笑着看了碧顏一眼,而後接過茶杯一氣兒喝完。
又歇了一小會兒,這才望着烈鸞歌說道:“三小姐,宮裡來聖旨了,好像是關於你和三少爺的。萬公公這會子還侯在大廳裡呢,老太太、老爺和太太也都在大廳裡。原本老爺是要自己接旨的,可萬公公說要三小姐和三少爺親自去接旨,所以老太太便遣了奴婢過來請你們速速去往大廳。三小姐,三少爺,你們二人快些隨奴婢過去吧,這接聖旨可是一等一的大事,片刻都耽擱不得的。”
聞言,烈鸞歌與司徒脫塵互看一眼,各自心照不宣。
烈鸞歌自然猜到這定是皇上恩准自己婚姻自主的聖旨,可同時她又有些莫名的擔憂和不安,因爲萬公公也讓哥哥一同去接旨,難道這聖旨的內容還涉及到了哥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