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桌上,雲墨非不時地用公筷爲老太太和烈鸞歌二人佈菜,。一會兒說這個菜有營養,對老人好,老太太應該多吃。一會兒又說那個菜有營養,鸞歌身子骨纖弱,應該好好補補。
他這殷勤而又不乏溫情的一舉一動,直讓老太太看在眼裡,滿意在心裡,愈發看好這個品貌無雙的未來孫女婿了。
一頓飯,在和諧融洽且愉快的氛圍中結束。
梅心、蘭心和玲瓏三人端來水盂、巾帕和小茶盤,伺候着老太太、烈鸞歌、以及小侯爺淨了手,並簌了口。
三人喝罷膳後茶,老太太拉起烈鸞歌的手,笑容慈祥道:“丫頭,我還有些話想單獨跟墨非說,你先回去吧。回頭別忘了多打發幾個手腳麻利的丫鬟婆子去雲端水榭仔細收拾一番,你二叔一家子明兒就要到了,食宿等各個方面切不可怠慢了。”
“恩,孫女兒都記下了,老太太儘管放心罷。”烈鸞歌淺笑着一一應下,又朝老太太和雲墨非福了一福,這才帶着玲瓏告了退。
“墨非,我們去隔壁小花廳裡說話。”老太太正色看了眼雲墨非,而後由梅心和蘭心兩個大丫頭左右攙扶着,先一步往隔壁走去。
雲墨非探頭朝門外看了眼烈鸞歌離去的方向,直到什麼影兒都看不到,這才悵然若失地大步跟上了老太太。
不一會兒,幾人便來到了小花廳內。
老太太在南面靠牆的一張軟榻上坐了,又讓雲墨非坐在自己下首的玫瑰圈椅上,而後吩咐梅心和蘭心二人,道:“你們兩個先下去吧,這裡暫時不需要你們伺候。”
“是,老太太。”兩人福身行了一禮,很快便依命退了下去。
雲墨非見廳內只剩下自己和老太太兩個人,而老太太面上神色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和藹帶笑,不覺地便有些緊張了起來,。
“老太太,您有什麼話不妨直說,晚輩洗耳恭聽便是。”
“好,既然如此,那老身就不與你拐彎抹角了。”老太太放下淺呷了一小口的茶杯,隨即開門見山地說道,“墨非,老身且問你,你是否是真心誠意的想要娶我們家鸞丫頭爲妻?”
聞言,雲墨非片刻的怔愣過後,忙用力地點了點頭,神色真摯,言語懇切道:“是,墨非想娶鸞歌爲妻的這份心,天地可證,日月可表。如若有半絲作假,墨非願遭天打雷劈,死後墮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聽他發下如此駭人的毒誓,老太太心頭不由一顫,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好,墨非既敢發下如此毒誓,老身便姑且相信你的誠心。”老太太微微眯起的雙眼中有凌厲的光芒迸射而出,頓了片刻,又道,“墨非,你母親侯夫人先前對老身說過,說你對我們家鸞丫頭用情至深,一度爲了她而茶不思,飯不香,甚至還因爲相思憂鬱過度而病倒在牀。”
“除此之外,侯夫人還言及你曾經說過,這個世上,好女子多如繁星,可弱水三千,你只取一瓢。在你眼中,我們家鸞丫頭是獨一無二的,任何人都不能取代。而且還說過,這輩子若能娶得我們家鸞丫頭爲妻,與她琴瑟和鳴,執手一生,此生便了無遺憾。”
“墨非,你老實告訴我,這些鐵骨錚錚的誓言到底是你母親憑空杜撰出來的,還是真的出自你的一腔肺腑之言?”
雲墨非微微蹙了下眉頭,神色鄭重且認真地說道:“老太太,墨非不知道您老人家爲何要這麼問。不過,墨非可以毫不避諱地告訴您,這些話真真切切都是墨非的肺腑之言,絕無半句是假。”
沉吟了片刻,他又一字一句,無比堅定且懇摯地說道:“老太太,請您相信墨非,待它日鸞歌過門後,墨非一定會對鸞歌好的,一生一世都只對鸞歌一個人好,!墨非可以以天地的名義發誓,這輩子我雲墨非只愛鸞歌一個人,也只要鸞歌一個人,如違此誓,天地不容!”
“是麼?”老太太卻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不說相信他的話,也不說不相信他的話。
沉默了少頃,老太太又語鋒逼人地說道:“好吧墨非,就算你像你說的那般愛我們家鸞丫頭,那你又能愛她多久?一年?兩年?十年?亦或是二十年?你能保證一輩子都愛她疼她,寵她護她,一輩子都對我們家鸞丫頭矢志不渝麼?”
雲墨非淡淡一笑,神色平靜地說道:“老太太,您剛剛問的這幾個問題可巧鸞歌之前也問過,不過當時墨非並未直接回答鸞歌。因爲在墨非看來,有些答案,是要用一生的時間才能得出結論的。是不是真的喜歡,是不是真的想與鸞歌一輩子都在一起,只有過完了這一輩子,墨非才有資格來回答這個問題。”
聞言,老太太心裡一個兒勁兒地點着頭。呵呵,這孫女婿夠實誠,既不浮誇,也不會甜言蜜語地說些空話大話來哄人,果然是個好的。
心裡雖在誇讚個不停,老太太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一絲滿意的神色。
思忖了一會兒,老太太想到寶貝丫頭談笑間曾跟她講到的那什麼超時代的“三從四德”,不由輕笑了一聲,而後一臉嚴肅地看着雲墨非,不疾不徐地說道:“墨非,我們家鸞丫頭素來心性清傲,而且思想獨特超凡,言行舉止皆不同於一般世俗女子。鸞丫頭曾對我說過,她這輩子絕對不願也不可能與人共侍一夫,她想要的是那種‘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唯一愛情。不知墨非能否做得到這一點?”
說實在的,老太太當時聽到烈鸞歌說這話,心底雖然很是驚訝,畢竟自古以來都是妻從夫綱,男人三妻四妾更是天經地義。
可老太太並未捨得說寶貝丫頭半句不是。因爲在她眼中,他們家丫頭就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女子,就值得她未來的夫君一心一意對她。
再說了,他們北辰國像這種男子一輩子不二妻不納妾的先例又不是沒有,老司徒老爺不就終身只有她一個妻子,未曾納過一房妾室麼?所以子嗣纔會單薄了些,只有長卿和瑞卿這麼兩個兒子,。
也正因爲如此,到了長卿和瑞卿頭上,老太太才一再地讓兩個兒子納妾,因爲她喜歡那種子孫滿堂的熱鬧和樂場景,更想要享受那種天倫之樂。
不過這種妻妾成羣,庶子庶女一大堆的事情若是擱在她的寶貝孫女兒身上,那可就萬萬不行。還是那句話,他們家丫頭值得她未來的夫君一心一意對她。
見雲墨非半晌未說話,老太太又重複一遍問道:“墨非,你老實告訴我,你是否給得了我們家鸞丫頭想要的那種唯一愛情?”
“一生一世一雙人,一生一世一段情。老太太,你可知,這亦是墨非萬般嚮往和憧憬的愛情。”雲墨非嘴角含笑,霧氣妖嬈的茶褐色雙眸,恰如寒冰破凍的春水,絲絲縷縷地散發着令人沉醉的耀眼光華。“弱水三千獨取一瓢飲,滄海萬頃唯系一江潮,老太太,墨非這輩子只想與鸞歌一生一世一雙人,相愛相守到白頭。”
微微一頓,雲墨非又神情堅定認真得彷彿發毒誓一般地說道:“只要墨非的心不死,鸞歌就會在墨非的心中,永生永世,不可磨滅!”
“好,好,好一個‘弱水三千獨取一瓢飲,滄海萬頃唯系一江潮’!也好一個只要墨非之心不死,鸞歌就會在你心中!”
老太太連讚了數句好,面上總算是堆起了滿意的笑容。
見狀,雲墨非不由暗鬆了一口氣。心忖着這老太太若是繼續面無表情、語鋒凌厲地一直問下去,他都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才能讓她老人家放心地將鸞歌嫁給自己了。
原本他就是用不正當手段硬逼着鸞歌嫁給自己的,若是鸞歌的家人也一個個都對這樁婚事不滿,鸞歌對他只怕會有更大的牴觸情緒,。
而且,他也不希望鸞歌出嫁的那一日,得不到她家人的含笑祝福,他會心疼的。
斂了斂有些跑遠的思緒,雲墨非凝過神來,就見之前還滿臉笑容的老太太,這會子卻眉心死死糾結成一團,而且雙眼中還流露出深深的無力和痛惜之色來。那副神情,活像是老太太最最心愛的東西被人生生弄出一個大缺憾來似的。
見狀,雲墨非好不容易放下來的一顆心又高高懸了起來,渾身的神經也不由地緊緊繃起。
暗暗平復了一下緊張不安的心情,雲墨非誠懇且謹慎地望着老太太說道:“老太太,您是不是有什麼難事兒?若真的有,老太太不妨說出來,墨非就算幫不上什麼忙,至少也能讓您老人家心裡鬆快些不是?”
聞言,老太太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眉心愈發糾結了起來。
老太太這副樣子,讓雲墨非的一顆心懸得更高,緊張不安之色已經明明白白地表現在了他的那張俊臉上。
因爲他有直覺,老太太突然變得這副模樣,絕對是跟鸞歌有關。老太太對鸞歌的寵愛到底達到了何種程度,那可是有目共睹的。
遲疑了一小會兒,雲墨非小心翼翼地說道:“老太太,如果是有關於鸞歌的什麼事情讓您爲難了,請您一定直言不諱地告訴墨非。因爲但凡是與鸞歌有關的任何事情,無論是大是小,墨非都想要知道。”
“哎,墨非,不是我不告訴你,實在是有些難以啓齒。不過,你既然已經與我們家鸞丫頭定了親,作爲她未來的夫君,你也是有權利知道這件事的。”
老太太再次長嘆一聲,沉吟再三,終於緩緩說道:“三年前的冬天,也就是鸞丫頭十歲那年,她不小心失足跌入了我們府上的內湖裡,。那麼冷的天,又那麼深的水,當丫頭被救起來的時候,已經凍得臉色鐵青,嘴脣烏紫,只剩下最後一口微弱之氣了。一直昏迷了整整五天五夜,鸞丫頭才清醒過來,雖然撿回了一條命,卻因爲寒氣侵襲太久而徹底傷了身子。”
聽到此處,雲墨非緊緊地揪着一顆心,迫不及待地問道:“老太太,聽您這意思,鸞歌是不是留下了什麼後遺症?您快告訴我到底是什麼病,墨非就是踏遍千山萬水,尋遍天下名醫,也要治好鸞歌身上的後遺症。”
“沒用的,我們已經請遍了京裡所有有名氣的大夫,個個都是束手無策。”老太太無力地搖了搖頭,面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墨非,說實在的,對於你這個孫女婿,我是打從心眼裡滿意的。可也正因爲如此,我纔不忍心欺瞞你。實話跟你說吧,我們家丫頭因爲三年前的那次落水,而導致寒氣襲身傷了內宮,將來恐難有孕。即便萬一有了身子,分娩之時也會比常人更要兇險萬分,有很大的可能會母子兩個皆不保。”
聽罷老太太的話,雲墨非臉上不由駭然變色。他豁然站起身,突兀而又劇烈的動作帶動身側小茶几上的白釉精瓷茶杯晃動不已,復又跌落在地摔得粉碎,茶水飛濺出來,灑落在他的身上。
而云墨非卻絲毫未覺,只驚震不已地望着老太太,顫聲問道:“老太太,您剛纔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老太太滿臉痛惜地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神色萬般凝重地問道,“墨非,如今你已經知道了我們家丫頭將來難有子嗣的情況。如此,你還願意娶我們家丫頭,還願意許她‘弱水三千獨取一瓢飲,滄海萬頃唯系一江潮’的堅貞誓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