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三丫頭麼,快起來吧。”老太太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揮手示意烈鸞歌起身。
“謝老太太。”烈鸞歌直起身來,視線微轉,看向一臉恭順樣立於老太太身側的柳氏。略作遲疑,又對着柳氏福身行了一禮,道,“鸞歌給太太請安。”
“呵呵,三姑娘如今倒是變得知書達禮了。”太太笑容親切地看着她,只是笑意並未到達眼底。
“這都是太太教導得好。”烈鸞歌笑容比柳氏還要親切,心底卻冷哼連連,裝模作樣誰不會!你裝,我比你還會裝!
視線再一轉,又看向圍坐於老太太下首的侯府小郡主雲纖纖,以及換了一身裝扮的大小姐司徒香雪,和二小姐司徒雅雪。
“鸞歌見過纖纖郡主。”微笑着朝雲纖纖點了點頭,烈鸞歌又萬分有禮地向兩朵姐妹花打着招呼,“大姐,二姐好。”
“三妹有禮了。”司徒香雪面上洋溢着滿滿的熱情,不過卻是跟柳氏一樣,表面親切,內裡嫌惡,還是一如既往地將表裡不一的“美德”進行到底。
而司徒雅雪倒是比較實在,心底對於她的不喜直接流於表面,冷着臉,蹙着眉,極度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便傲慢地轉過頭去,看都不再看她。
烈鸞歌冷嗤一聲,只當司徒雅雪是空氣,也不去多看柳氏和司徒香雪那兩隻笑面虎。默了片刻,笑臉看向老太太,語氣柔柔問道:“聽姨娘說老太太傳見孫女,孫女惶恐,不知老太太可是有什麼事?”
她這句話是說得極有分寸的,聽起來很普通很平常,可那“惶恐”二字卻是內含豐富。其深意爲何,箇中之人自能明白。
老太太仔細咀嚼了一下這兩個字,一時間心思有些複雜莫辨。她凝眼細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以前從未被她放在心上的孫女,只記得剛出生那兩年逢年過節辦家宴時由蘇姨娘抱着她還偶爾見過兩面。
等到後來三孫兒脫塵病得厲害了,蘇姨娘便不怎麼出院子,她們娘三她就見得極少了。再後來又聽說三丫頭大病了一場燒壞了腦子,她就愈發漠視了這個孫女。常年下來,若不是有人提起,她都要忘了自己還有一個三孫女。
今日會傳她過來,一來是聽太太提起,說這三孫女在家廟裡呆了兩個月,回來後便性情大變。別說她人已經不傻了,反倒甚是聰明伶俐,連主子在奴才面前立威那一套都是無師自通,做起來比誰都有氣勢。二來是皓梵破天荒地跑來在她面前給三丫頭說好話,說什麼三妹妹怪可憐見的,府上這麼些年來虧欠了她。如今她也好起來了,人變得又乖巧又靈慧又可愛,很得他的喜歡,所以讓她這個做祖母的以後多疼着點自個兒的三孫女,也算是對她的補償。
說起來府裡這衆多的孫兒孫女裡面,她最疼的就是二孫子皓梵了,也與老爺一樣最最倚重他。若無意外的話,司徒府下一任的家主之位就會落到皓梵的頭上。從小到大,皓梵的爲人處事可沒有哪一點是讓她不滿意的。不過,皓梵也從沒替誰說過好話,今兒個在她面前極力誇讚三丫頭可是有史以來頭一遭。
還有第三個方面,就是侯府的纖纖小郡主主動提起,說是進府時湊巧遇上了三丫頭,很得她的眼緣,也含蓄地表達了想與她結識親近之意。
綜上三個原因,所以老太太這才急急傳話過去讓三丫頭過來一見。
如今細細瞧了一番,但見她身材嬌小而不柔弱,一雙大眼睛淡定清澈,顧盼間流轉着靈動智慧的光芒,舉止端莊有度,行爲落落大方,處處透着名門閨秀該有的優雅氣質和大家風範,這讓她心裡忍不住地便多了幾分滿意和喜歡。
再想到皓梵說的那番話,這份滿意和喜歡不覺又多了幾分。她就知道皓梵的眼光是不會錯的,皓梵輕易不誇讚人,三丫頭既能得皓梵喜歡,那麼必定有她的討喜過人之處。
“三丫頭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老太太朝烈鸞歌招了招手,待她依言上得前來,很是慈祥地拉住了她的手,語含關切地問道,“身子可是大好了?若是還有哪裡不舒服,一定要說出來,別自個兒擔着。”
烈鸞歌暗暗吃驚這老太太對於自己的慈愛關切,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帶着優雅得體的笑容,柔聲回道:“孫女謝過老太太關心,身子已經大好了,再沒有任何不適,老太太無需掛記。”
“那就好。”老太太笑着點了點頭,上下看了她一眼,又忍不住誇讚道,“三丫頭越長越標誌了,瞧這眉眼精緻得跟雕琢過似的。就是身子單薄了些,以後定要好好補補。”
“老太太說的是,孫女省得。”烈鸞歌面上笑得端莊從容,完全無視背後射來的一道道有如冰刀冷箭般的嫉妒怨恨眼神。
呵,她這還沒得寵呢,不過是老太太對她和顏悅色了些,又說了幾句關切誇讚的話,那倆姐妹就沉不住氣了,爭相用眼神來凌遲她。
暗自冷笑一聲,烈鸞歌又狀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柳氏,恩,不錯不錯,段數果然夠高,明明眼底風雨如晦,暗流涌動,臉上卻還能笑得那麼親切,還一副與有榮焉、甚感欣慰的模樣,好像老太太剛剛誇讚關心的是她自個兒的親生女兒似的。
“三丫頭,今日傳你過來也沒什麼別的事,就是想看看你罷了。眼下見你身子大好,我也放心了。”老太太輕輕拍着烈鸞歌的手背,頓了頓,又道,“今日侯府的纖纖小郡主剛好來我們府上作客,可巧你們在門口時已經見過,郡主說是喜歡你的性子,有心想與你結識。三丫頭,這可是你的福氣,你要好好與郡主相處,可別枉了郡主的一番誠意。”
說罷,老太太放開她的手,示意她到郡主身旁坐下,與郡主好好敘敘話。
烈鸞歌盈步走到雲纖纖跟前,笑着向她點了點頭,而後在她身側的繡墩上坐了下來。說實話,她對這個小郡主的第一印象是極好的,真能交得這麼一個朋友,她也是樂意的。
兩人先是噓寒問暖了一番,沒一會兒便由一開始的拘謹變得隨意親近起來,言語間志趣甚是相投,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一旁的司徒香雪絞着手中的帕子,暗自記恨在心裡;司徒雅雪則是惡狠狠地瞪視着烈鸞歌,神情憤恨不已,心裡直罵她是不要臉的下賤丫頭,就會巧言令色巴結郡主,肯定是懷着什麼齷齪心思,說不定也跟大姐一樣暗戀着郡主的哥哥雲小侯爺。
姐妹二人此刻是將烈鸞歌往死裡恨了去,只可惜人家當事人根本不把她二人放在眼裡,無視得那叫一個徹底。
柳氏一邊陪着老太太說話,一邊時不時地看兩眼與纖纖郡主輕言淺笑的烈鸞歌,嘴裡順着老太太的話偶爾誇上兩句,心裡則是恨恨地罵着小蹄子,暗忖着早晚要收拾了她。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到了晚飯時分。有小丫頭隔着簾子回話,說是晚飯已經擺好了,讓老太太過去膳廳用晚飯。
烈鸞歌本欲起身告辭,不想老太太讓她留了下來,慈愛道:“三丫頭,你跟香雪雅雪都留下來,陪我一起用罷晚飯再回去吧。今天因着纖纖郡主來府上做客,特地吩咐膳房裡做了清蒸大閘蟹,這可是個稀罕物,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吃上的。三丫頭待會兒多嚐嚐,味道很不錯的。”
“是,孫女謝老太太憐惜賜飯。”烈鸞歌起身扶着老太太的手,柔語道謝。
耳旁驀地聽到司徒雅雪一聲極度不屑的冷哼,烈鸞歌懶得理會。待擡眼看向她身旁的司徒香雪時,剛好捕捉到她眼底那抹疾閃而逝的冰冷算計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