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媽回你外婆家了，說、說是過兩天回來。”
聽着老父親磕磕巴巴的聲音，秦清月眉尾微挑。
她怎麼就那麼不相信呢？
秦學峰不是會撒謊的人，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心虛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在女兒目光的直視下，他差點就忍不住把周茹失蹤的事說出來了，還好，就在他要開口時，秦清月卻點點頭：“那爸，今天咱們就出去吃吧。”
還沒等秦學峰明白這話的意思，就看見女兒手指向了地上，順着方向低頭看去，秦學峰才發現自己剛纔把菜心都扔在了地上。
秦清月自己不會做飯，她見老父親心事重重的模樣心想着肯定有什麼事瞞着，就打算出門趁他分神的時候再套套話。
“咱、那咱走吧。”
秦學峰正愁家裡的情況，想拒絕卻又怕女兒追問，話音一轉也就答應了。
*
西京人民醫院。
“二十五號牀的病人聯繫不上家屬怎麼辦？”
“只能再等等了，看她能不能想起來什麼，送她來醫院的人交的錢還剩不少。”
護士站裡的護士都紛紛議論着。
周茹坐在病牀上，頭上纏着繃帶，兩眼無神的直視着前方。
在昨天她纔剛醒來。
別人問她姓名住址時她一概不知。
受到撞擊之後的大腦一片空白。
現在周茹腦子裡只有昏迷前最後的那個畫面。
一輛黑色的轎車。
看着病房裡進進出出的人，周茹心裡滿是焦躁。
她總覺得自己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做，她不能留在這，還有人等着自己。
挪動身子，瞬間傳來一陣劇痛。
車禍後右腿骨折，現在還打着石膏完全動彈不得。
“二十五號，你今天感覺怎麼樣？好點了嗎？”
因爲不知道姓名，護士就只能用周茹對應的病牀號的號碼來代替。
“嗯。”周茹點點頭。
“那你待會吃了藥好好休息，下午醫生會來給你檢查。”
護士給她換了藥之後打算離開，卻被周茹叫住了。
“護、護士，我什麼時候能出院啊？我想回家。”
此時的周茹有些無措，她揪着被角看向護士。
“你想起來你家住哪了嗎？什麼時候能出院這我可說不準，這得聽醫生的，再說了，你現在腿骨折，至少也得等拆了石膏之後才能出院。”
“那、那我身上沒錢。”
“哦，這個你放心，送你來醫院的人已經給你交了住院費和手術費了，你也彆着急，先好好治療，等你想起來了我們會幫你通知你家裡人來接你。”
聽了這話，周茹也沒辦法，只能又耐着性子躺回了病牀上。
而這時，離家不遠的飯館裡，父女倆對坐着。
桌上剩下的菜已經涼了。
秦學峰此時垂着頭不敢吱聲，秦清月的臉色不難看出她此時的心情。
“爸，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能不跟我和哥說？”秦清月深吸了一口氣，按耐住自己的火氣。
“我、我是想着在你們知道前你媽媽可能就回來了。”秦學峰說着，聲音越來越低。
“爸，五天了。”
對面是親爸，是秦清月此刻唯一的想法。
按照時間來算，媽媽是在去完學校那天就沒回家。
秦學峰沉默着不敢吭聲。
“警察怎麼說？”
事到如今，秦清月知道發火着急也沒用，只能按耐住心裡的焦急，打算把事情從頭到尾問清楚。
“警察說有消息了會通知我的。”
昨晚秦學峰去警察局問了，依舊一點消息都沒有。
沒有人報案，也沒有人報警說出了車禍什麼的，總之就是毫無音訊。
“周敏說沒見過媽媽？”
在西京，除了回家和去找周敏，秦清月完全想不出來媽媽一個人會到哪去。
經歷過拐賣，她一顆心總是懸着，但也下意識認爲媽媽不會遇到跟自己同樣的事。
“我再去周敏家一趟。”
最後，手足無措的秦清月打算再去問問周敏。
“我陪你一起去吧。”
說着，秦學峰起身就要走。
“爸，你回家吧，回家等着，萬一有消息，你能第一時間接到。”
付了飯錢，秦學峰不願意但也沒轍，只能聽女兒的話拿着打包好的剩下的飯菜回了家，而秦清月則是叫了輛三輪車直奔周敏家。
周敏一家三口吃過晚飯，散着步剛到家門口就遇見了找上門來的秦清月。
“清月姐？你怎麼來了？”
見到秦清月的一瞬間，曲菱眸光一亮蹦着跑上前去，而跟在她身後的周敏面色一僵。
“清月啊，你吃晚飯了嗎？快進來吧。”周敏打開門招呼着她進去坐。
“不用了小姨，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你，這幾天你見過我媽嗎？”
秦清月這話一出口，周敏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
樓道里昏黃的燈光看不清她此刻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但就是這片刻寂靜之間，秦清月卻聽見了周敏略微急促的呼吸。
秦清月好像也不着急，她就站在那，靜靜的等着周敏回覆。
“你、你媽，她還沒回來嗎？”周敏緩了緩心神：“那天你爸也來找過我，說你媽晚上沒回去。”
“所以小姨，您見過我媽？”
“沒有，我自打上次你媽來跟我說完下崗了的事之後，我就沒見過她。”
周敏的聲音透着一抹不易覺察的心虛。
“哦，那我剛好來了，我進去坐坐吧，順便有點事要跟小姨你商量。”
說完，不等周敏三人回過神來，秦清月就徑直拉開周敏打開了一半的門走了進去。
她不慌不忙的坐在了客廳沙發上，此時的氛圍透出了無形的壓力。
“清月，你要喝點什麼嗎？”曲良倒是那個表現得最爲正常的。
“不用了，謝謝小姨父。”
說完，秦清月就將兩手交疊放在了膝蓋上，那端坐着的模樣，看得周敏心裡直犯突突。
“小姨，我媽那天來找你幹嘛了？”
“你媽來......你媽沒來找我，你看看你這孩子，難道小姨還能誆你不成？”周敏尷尬一笑。
“哦，你沒誆我，誆我媽了。”
周茹不在，此時的秦清月完全不想給周敏面子。
“清月，你怎麼說話呢？我是你小姨！”秦清月的態度本來就讓周敏看着不怎麼高興了，忽然又來了這麼一句，周敏直接就黑了臉。“我怎麼就誆你媽了？話說得那麼難聽！你爸媽就這麼教你沒大沒小的？”
“那我媽還是你親姐姐呢，我也沒看小姨你對我媽怎麼敬重啊？”這話讓周敏語氣一噎。
但秦清月卻沒打算給她繼續開口的機會。“小姨你知道我媽沒回去，你怎麼就一點都不着急呢？”
“你、你媽都那麼大的人了，難道還能走丟嗎？我着急什麼。”
秦清月的話讓周敏心裡冒出來無名的火氣，也剛好掩飾了她先前的心虛。
“哦，那也是。”
秦清月似笑非笑的表情讓周敏心裡毛骨悚然。
她總覺得，從過年那次起，自己這個外甥女就好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像是小孩一夜之間長大了，那雙杏眸目光深沉，像是能洞穿一切。
“既然不擔心的話，那我也不用擔心小姨你這麼個大人遇到什麼困難了。”秦清月話音忽然一轉，“這樣吧，小姨，今天你把借我家那五千塊錢還給我，我媽已經一個禮拜沒回來了，我爸也報了案，你把錢還了，我還得去找我媽呢。”
“你、你這孩子！我哪有那麼多的錢還你！”一聽說要還錢，周敏瞬間就跟那炸了毛的貓似的。
原本還因爲秦清月說周茹一個禮拜沒回家的那點擔心，也在此時煙消雲散。
“沒錢好辦啊，你家又不是窮得要破產了，你家不是還有輛車麼？那輛車也能值五千塊，明兒拿去賣了也剛好能還上。”
曲家那輛桑塔納當時買的時候花了兩萬多。
那時候周敏還得意的跟自家炫耀了好久，所以秦清月印象也算深刻。
“賣了我們家開什麼？！再說了，那輛車拿去修了，現在賣了虧了。”
“我管你家開什麼，欠債還錢難道不是天經地義麼？”
這一秒，秦清月身上的氣勢忽然變得冷冽，她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周敏：“實在不行的話，你們就把這房子賣了吧，沒這錢就不要打腫臉充胖子享受了。”
“你這死丫頭，你媽都沒說讓我全部還了，你算個什麼東西啊？你這麼跟我說話，也不知道你媽是怎麼教育你的，難怪能做出賺同學錢那種黑心眼，丟人現眼的事來。”周敏這時候是真的火氣冒了出來。
上次老的來要錢，沒要到就換小的來要。
周敏都覺得周茹不見了這件事是不是秦家給自己下的套，來忽悠她的。
“那不好意思，不管您願不願意，這五千塊錢這個星期之內你都必須要還給我。”秦清月看着周敏怒氣衝衝的模樣，不慌不忙的抱住胳膊：“你現在只有這兩個選擇，一、還錢，二、我報警。”
“你報警，我還報警呢！你這死丫頭，家裡爸媽下崗了不好好讀書，還想着來訛我，你讓我還錢，那你也要拿出我借你錢的證據來啊！你這麼空口白牙的一說，就想訛我五千塊錢？你看看到時候警察是相信你還是相信我！”
見周敏氣急之下總算是暴露了本來的面目，秦清月倒是徹底鬆了一口氣。
回想起自己做的夢。
上輩子也是這樣，家裡因爲找自己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媽媽來問她還錢，她當時就是用這樣不要臉的嘴臉對着媽媽冷嘲熱諷了一通之後，還把人趕走了。
現在要說周敏太客氣了，自己倒還不習慣呢！
“警察不會相信我說的，但也不會相信你這一面之詞，小姨，警察辦案講究的只有證據。”說着，秦清月站起身定定的看着周敏，笑了：“是，當初我媽信任你，沒讓你寫借條，但是當初我爸去銀行取錢給你的時候，銀行裡可裝了監控，並且，忘了告訴你，當時取款的底單，我爸給我了。”
當秦清月說完這些的時候，周敏渾身上下忽然如置冰窖，她嘴脣嚅囁半天沒找到聲音。
直到秦清月繼續開口。
“當然，看在你是我小姨的份上，我也不會把事情做那麼絕，我給你第三種選擇，三天之內，不管你是賣房還是賣車，把五千塊還給我家，要麼我就去學校跟同學訴訴苦，我家這麼慘了，我的親小姨卻不願意還錢，見死不救不說還倒打一耙，再說了，曲菱表妹現在在班裡挺受同學和老師歡迎的吧？不行的話我等週一再去跟三班的班主任哭一哭？幾百塊鋼筆隨隨便便送人的表妹一家，卻沒有錢還我。”
說完之後，秦清月偏頭看向了一旁臉色瞬間煞白的曲菱。
因爲宿舍裡幾人都知道了曲菱是自己的表妹，所有時候就會有意無意的跟自己說一些關於曲菱的八卦。
開學一個多月，高一三班的風雲人物非曲菱莫屬。
人長得漂亮，家境也好，對同學大方，因爲同學一句喜歡，就送了一支價值不菲的鋼筆。
秦清月沒主動打聽，但多虧了趙圓圓，這些八卦她一樣都沒漏掉。
打蛇打七寸，現在就算周敏不想還錢，也有人替自己去要了。
見事情差不多解決了，心裡也稍微出了口惡氣。秦清月想着還沒找到的母親，半點都不想再多待。
“小姨，那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去了，不打擾你們休息，三天之後我再來。”
也不等周敏他們再說話，秦清月就徑直走出了門。
剛走到樓下，就聽見曲家傳來了噼裡啪啦砸東西的聲音，而周敏的叫罵聲也傳出了老遠。
夜風微涼，秦清月走在昏黃的路燈下攏了攏身上的外套。
到底人會去哪呢？
剛纔周敏的表現讓秦清月意識到她有事瞞着，但她也知道就算是發生了什麼，周敏的性子也不會說出來。
報警，也報了。
現在到底還有什麼能做的？
吐出一口濁氣，走在被夜色籠罩而略顯荒涼的馬路上，此刻秦清月心急如焚。
*
漢江。
顧風白也帶着一身火氣趕了回去。
還沒等前腳邁進去，就聽見屋裡傳來了一陣鬧哄哄的爭執聲。
“你們憑什麼攔着我！我可是顧家大少奶奶！我看你們就是想要害死欣然！我跟你們說，欣然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肯定饒不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