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之前,安正偉做夢都想安曉蘭消失。他小小年紀,想不到太惡毒的詛咒,只是討厭安曉蘭討厭到希望她消失。至於安曉鳳和安正明,安正偉其實並沒有放在心上,那兩人年紀小,心情不好地欺負一下,但其實跟安正偉沒什麼交集。安正偉之所以討厭安曉蘭,只是覺得從她帶着弟弟妹妹搬出去之後,家裡的矛盾就越來越多了。
可是,現在想來,安正偉突然覺得奇怪。他一直希望安曉蘭在這個家裡消失,那麼安曉蘭搬出去也算是變相地“消失”了,爲什麼他反而越來越討厭她了?所以,這麼看來,他們家的問題並不在安曉蘭身上?
安正偉這轉瞬即逝的念頭自然是得不到答案的。他只是看着眨眼之間已經換好衣服催着他出門的安新平一家人,覺得語塞,好像有什麼東西梗在喉嚨裡,讓他說不出話來。想想他奶奶劉氏的反應,再看看安新平和林啓英着急上心的樣子,安正偉終於是嚐了一回悲涼的味道。
安正偉帶着安新平夫婦和安曉蘭回到家裡的時候,老爺子已經把接生婆請過來了。他們剛進門,就聽到了齊氏淒厲的叫聲,嚇得安正偉一激靈。
林啓英有經驗,快走幾步進了房間,反手把安新平和安正偉都關在了門外,“你們在外等着,不要進來啊。”
安新平顯然也有經驗了,拍了拍安正偉的肩膀安慰道:“偉子,別擔心,你媽會沒事的。”
“叔叔……”安正偉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發音有些澀,他已經好久沒叫過這個叔叔了。安正偉頓了一下,才又緊張地開口說道:“叔叔,我……我聽我奶奶說我媽媽沒到預產期呢,她剛剛的樣子……就看着可難受了,真的不會有事麼?”
聽到齊氏是早產的消息後,安新平也愣了一下,他也是個大男人,女人家的事情哪裡懂啊,聽到這裡也有點慌。不過看着安正偉緊張的神色,安新平還是強自鎮定地說:“沒事沒事,你嬸嬸懂的,還有接生婆呢。咱們……咱們去廚房,這個時候要燒熱水的,我們去廚房看看。”
“好好……”安正偉呆呆地應了一聲,跟着安新平一起去廚房了。
老房子隔音不好,屋子裡齊氏的叫聲一聲一聲地傳出來,讓聽的人都直冒冷汗,忍不住擔心。可這些人裡可不包括劉氏。劉氏可不管齊氏的死活,即使是知道齊氏早產之後,劉氏也沒關心過齊氏的身體,只一味地擔心着她的大孫子能否平安無事。
這會兒,劉氏一個人在門口團團轉,一個勁地念叨着:“哎呦,我大孫子怎麼還不出來啊!”她本來是在裡面待着的,可是她見着齊氏那張要死要活的臉就不樂意碰她,只惦記着齊氏肚子裡的孩子,在牀邊轉來轉去的。接生婆和林啓英來了之後,狹小的房間就顯得狹窄了,時間緊迫,接生婆直接把劉氏趕了出去。這種時候,劉氏也不敢說什麼,灰溜溜地就出去了。
劉氏出去之後也不離開,就在門口走來走去,嚷嚷着要等她大孫子出來。結果,最後去廚房燒熱水的任務竟然落到了老爺子身上。老爺子也沒轍,這會兒劉氏一顆心都撲在孩子身上,怎麼說都沒用,老爺子也沒辦法。
安新平帶着安正偉進了廚房一看就見老爺子蹲在竈臺後面生火呢,因爲從來沒進過廚房,做這種事情做起來也不熟悉,磕磕絆絆地在竈臺後面蹲着,蜷着身體,有些手忙腳亂。
安家的男人都沒進過廚房,沒幹過家務活,但是安新平是個例外。當年,劉氏還沒過門的時候,是安新平學着做家務,幫安新月一起照顧着這個家。到了外面之後,安新平也不忍心把擔子都壓在林啓英一個人身上,多少都會幫襯着一點,所以反而對家務活比較熟悉。
見老爺子在燒熱水,安新平嚇了一跳,連忙走過去,着急地說:“爸,怎麼是您在燒水啊?我來吧,您歇着。”
老爺子看了安新平一眼,點點頭站了起來,把位置讓給了安新平。
“偉子他媽怎麼樣了?”老爺子不放心地問。
“英子進去了,應該沒事的。”
“哦,那我去看看。”老爺子拍了拍安正偉的肩膀,起身往後屋去了。
以前安正偉進廚房只負責吃飯,連碗筷都是劉氏擺好的,現在突然要他到廚房來幫忙,安正偉跟老爺子一樣也是手足無措。
“叔叔,我能做點什麼?”安正偉猶豫了半天,才磕磕絆絆地問。他還是不太習慣這麼和顏悅色地跟安新平說話,心裡有些彆扭,但又不知道該怎麼掩飾這種情緒,所以看起來有些怪異。安正偉不討厭安新平,他只是不太習慣自己心態上的轉變。
好在安新平並未在意,只是笑了笑說:“你去外面水井那兒拿個乾淨的桶過來,一會兒好裝熱水,提到你媽媽那兒去。”
“好!”安正偉應了一聲,連忙飛也似的往外面跑去。
安新平看着他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心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啊。不過,這會兒看到安正偉倒是想起來了,他怎麼一直沒沒看到安正華呢,家裡那麼大的動靜,那孩子沒道理先去睡了吧?
等安正偉拿着桶回來之後,安新平纔多嘴問了一句。這麼一問,安正偉也有些疑惑。他去安曉蘭家之前,安正華還抱着劉氏撒嬌呢,可是回來到現在都沒看到他。
這麼一想,安正偉也有些不放心,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安正偉想了想,還是去他們的房間看了看。
今天讓安正偉意外的情況實在是太多了,他做夢也沒想到,當他推開房間的門時,看到的竟然是安曉蘭。更意外的是,一直跟他一樣很討厭安曉蘭的安正華此刻正縮在牆角,躲在安曉蘭的懷裡,默默地流着眼淚。
那一刻,安正偉的心情真是比剛到安曉蘭家的時候還震驚。安正華曾經差點害死安正明的事情,安正偉也知道,畢竟安正華還因此被學校退學了,事情鬧得那麼大,安正偉怎麼可能不知道。安正偉可跟劉氏不一樣,不會無條件地相信安正華。隱隱約約地聽到一些說辭之後,安正偉就知道,這事情錯在安正華。
按理說,安正華討厭安曉蘭,安曉蘭也不見得待見安正華,甚至因爲安正明的關係,安曉蘭極有可能很恨安正華。這些都是說的通的。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樣應該跟仇人似的兩個人竟然會有如此溫馨的一刻。
安正偉呆呆地站在門口,一時間又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