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仗來得快去得也快,戰場之上除了“嘶嘶”的馬鳴,整個村莊都是靜悄悄的,毫無聲響。只留徐徐微風縈繞心頭,透人心肺的涼意不禁讓人渾身打顫。
打掃完戰場的董康小心翼翼的對着陰沉着臉的陳駿德說道:“少爺,兄弟們……”。
陳駿德看着吞吞吐吐的董康開口問道:“兄弟們都怎麼樣了?快點說啊”!
陳駿德星目含威的眼神,全身上下洋溢的不怒自威的氣勢讓董康爲之一怔,自己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當初一文不名的小子,時隔半年,居然讓人刮目相看,自己選擇這樣的一個冉冉上升人來跟隨,未來一定是一片坦途!
“少爺,除了劉獲、何立陽有喘着氣,其他人都戰死了。兄弟們都被打成篩子了,死的太慘了”。
“厚葬這些兄弟!找到他們的家人,日後他們的親人便是我陳駿德之親人,決不能讓這些走了的兄弟心有牽掛。馬上去找郎中來,剩下的兩個兄弟必須要救活,即便是閻王爺派來勾魂使,我也必把他們從鬼門關里拉回來!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不要耽擱時間,快去”!
陳駿德現在的眼神讓白豔兒回想起那一夜自己前去找他麻煩的時候,此時的情景跟當時是一模一樣。看着他心急火燎的向前跑去看劉獲那二人,劃過自己臉頰的背影讓白豔兒的心都隨之顫動。
躺在地上的劉獲,何立陽的悽慘模樣,讓陳駿德鼻子一酸,眼淚不自覺的就流了下來。
“少爺,這劉獲兄弟應該是衝鋒的時候被火槍擊中,臉上血肉模糊一片,要不是這甲冑厚實,這人就被打成篩子了”。
接着董康又指着何立陽悲壯的說道:“他這個胸口盔甲明顯凹進去了,渾身上下傷痕累累,剛纔我帶着人過來的時候,就剩他一個人跟敵人拼命,連刀都舉不起來了,還是義無反顧的往前衝。少爺,這裡的兄弟沒有丟咱們平頂山的臉,戰至最後一人,也無一人貪生怕死”!
“兄弟,我愧對於你們啊”!
陳駿德低沉的聲音讓在他一旁的人都心生波瀾,眼中的場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當時慘烈的戰況。槍火的濃煙,戰馬的嘶鳴,衆人的喊殺,毫不留情的白刃格鬥。鮮血染紅了戰場,可雙方皆無一人後退,用盡生命最後的火光,只爲了心中的榮耀。誰也不知道這場看似簡單的戰鬥,最後竟然會是這種結果,這平頂山的土匪與官軍的第一場仗也只能是算得一個慘勝了。
陳駿德跪在這兩人身邊,手指在地上留下一道道劃痕。低着頭,雙肩不停的抖動着。
白豔兒見狀急忙蹲在陳駿德面前,擁着滿臉淚痕的陳駿德入懷,用手輕輕的拍着他的後背,面帶心疼之色溫柔的說道:“駿兒,這不怪你,他們會沒事的”。
“姑姑……”!
白豔兒輕柔的安慰,溫暖的懷抱讓陳駿德找到了溫柔的港灣,緊緊的摟着身前這個體貼的姑姑,如雨的淚水打溼了她的前胸。
衆人是第一次看到陳駿德如此軟弱的一面,之前無論有什麼磨難都沒有讓這個少爺掉下眼淚。今天的場景相信會深深的印在所有兄弟的心中,直到很久以後也不會忘卻,這個爲兄弟傷心痛哭的陳駿德。
“好了,好了,沒事了,姑姑在這呢。都是大人了還哭鼻子呢,已經派人去尋郎中了,快些起來吧,兄弟們都看着呢,你也不嫌害臊”。
心裡着急的白豔兒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此刻他兩的姿勢有多讓人浮想聯翩,眼中就只有在自己懷裡傷心落淚的陳駿德,感受着胸前的溼潤,白豔兒不免有一點不一樣的思緒,心裡亂亂的她不停的撫摸着在自己胸前陳駿德的頭髮,久久不願放手。
“恩公請進,這個是我的家,你先歇着,我去給你們燒水去。走了,良兒”。
看着徐佳欣帶着齊家良嫋嫋婷婷走出去,陳駿德慢慢的坐在了炕上,語氣沉重的說道:“這次的傷亡慘重是我太過輕視的緣故,我對不住死去的兄弟們”!
“少爺切莫如此說話,打仗就沒有不死人的。兄弟們走的壯烈,當爲我們這些人之楷模!少爺不要在自責了,這樣兄弟們心中就更爲難受了”。
“是啊,範疇這話說的在理,駿兒,聽姑姑的勸不要想這個了。日子還長呢,以後小心一些便是了,何必如此難爲自己呢”。
陳駿德聞言點了點頭,自己心裡也清楚,這樣的情緒會影響到整個隊伍的氣勢,只好抹了把臉開口問道:“剛纔我心裡雜亂,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姑姑是如何安排的啊?對了,那個吳兄弟呢”?
“車隊和大部分人繼續上路趕回山寨,只留下了騎兵隊伍在這。那個官軍啊,正帶着人打掃戰場呢,這都是他們這些當兵的老本行了,別的不行,這個倒是很在行。咱們等着郎中來了之後,那兩個兄弟情況穩定了怎麼再回去吧”。
也不能讓所有人都站在那等着吧,所以白豔兒就下令了,只留下不到三百人在這個村莊裡。
“多謝姑姑了,衆人也都累了,吩咐下去,讓兄弟們將這村裡死去的人都安葬了吧,之後便休息休息,大戰之後也該放鬆一下了”。
“是,少爺”。
範疇走出去了之後,屋裡邊就只剩這姑侄兩人,白豔兒坐在陳駿德身邊,拉着陳駿德的手放在腿上擔憂的說道:“駿兒,你剛纔可是嚇壞我了”。
陳駿德看着白豔兒緊皺的眉頭,略顯凌亂的長髮,不由得緊緊的攥住白豔兒的手後說道:“讓姑姑擔心了,放心吧,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陳駿德看着自己的眼神讓白豔兒心中突生慌亂,朵朵紅暈浮現在臉上,動了動陳駿德緊握的玉手,有些不自然的說道:“那,那就好”。
“噠噠噠”的腳步聲在門外傳來,白豔兒紅着臉趕忙將柔荑從陳駿德火熱的手中抽出,不安的向遠處挪了挪身子,不敢再看陳駿德的眼睛。
還沒等陳駿德開口呢,這還未走進屋子裡的人說的話卻傳了進來。
“陳陳兄弟,給你你看樣東西,你你一定能中意”。
這個聲音一聽就是那個吳雄威的,陳駿德起身相迎,門打開了,吳雄威抱着一杆火槍便走了進來。
“陳陳兄弟你看,這這個就是噹噹年李總兵的大名鼎鼎的三眼火銃了,我我讓人在尋摸了一圈,一一共撿回來百十來個。都都能用,你你來看看,這可是好好玩意啊”。
陳駿德看着一臉獻寶模樣的吳雄威,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火銃。
“好重”陳駿德輕聲的說道。
“哎呦,陳陳兄弟你這細皮嫩肉的可小心着點,這玩意得得有小二十多斤。這可是寶寶貝啊,我我聽說這還是那馬林求着李如柏討來的呢”。
吳雄威一臉擔憂火銃的模樣讓在一旁的白豔兒皺起了眉頭,什麼破東西啊,我家駿兒還不稀罕呢。看你那個樣,一會我就當着你的面,讓人都給它錘扁嘍。
陳駿德看着眼前這個東西,勉強能認得出這個好像是一杆槍,對於它的印象只有挺重這個感想了。這也不能怪他無知,出生在和平年代的他,哪裡會懂得這古代槍械的構造?
吳雄威也看着來陳駿德這一臉的迷茫,指着這火銃開始介紹道:“這這個寶貝長六尺,陳陳兄弟你看着有三個槍管,這這是準星,以燧石擊錘的方式打打出子彈。這這個打完,就就能打下一個槍管,能打打出三發子彈。馬馬下能打出一百五十步,騎騎兵配上它也能能打出百步之遠。陳陳兄弟,這寶寶貝可是純鐵打造,價價值不菲,***裡摻有鐵砂鉛丸,威力巨大。打打火銃,調個頭,陳陳兄弟,你看這槍柄像像斧頭一樣,馬上近戰一點都都不吃虧。噹噹年李總兵可就是靠着它威名遼東,嘖嘖,好寶寶貝啊”。
“哦”。
陳駿德將手中的火銃交還給吳雄威,對它明顯的興趣不大。就這像燒火棍一樣的玩意有那麼大威力嗎?陳駿德是滿臉的不信。
吳雄威被陳駿德的懷疑、輕視搞得心頭火大,不由得開口說道:“陳陳兄弟,你別別不信,就這寶寶貝對戰那些輕甲騎兵可是屢建奇功。說說句你可能不愛聽的,馬林那那羣喪家之犬就能將陳陳兄弟你裝備精良的手下打打得全軍覆沒,可見它之威力”。
吳雄威說完這話就後悔了,主要是陳駿德一臉陰沉的看着自己。這叫什麼事啊,他不信就算了,我在這說這個幹什麼。
“多謝吳兄弟相告,看來這個火銃真是個寶貝,那我的騎兵也要裝備這個火銃,吳兄弟你知道如何打造嗎”?
陳駿德聽到吳雄威的話後才豁然醒悟,人不可貌相,這火銃亦是如此。如果以後自己的部隊裝備了這個三眼火銃,以後憑藉着火器之利,當可戰無不勝,亦可減少不必要的傷亡了。想到這裡的陳駿德急忙躬身請教,這槍械方面,自己可是沒有懂這個東西的鐵匠。
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的吳雄威上前扶起陳駿德,滿是歉意的說道:“這個陳陳兄弟,我我並不知道這寶寶貝是怎麼造的。它它是李總兵私兵的武器,這事你得得去李千戶走一遭了。可可人家李府還有總兵呢,不可能給你你造槍,這這個不好辦啊。再者說了陳陳兄弟,這這玩意挑費太高,就怕你你負擔不了哇”。
陳駿德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看來這事只能慢慢來了。大不了讓人去李千戶搶來幾個懂這個的鐵匠,這個可是平頂山人的老本行了。
“這個事我一定要辦到,銀子,鐵匠我來想辦法便是了。對了,吳兄弟,咱們此次弄來多少這個三眼火銃?子彈能用多長時間啊”?
這個小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套,還真想弄這個寶貝啊?當年李總兵可是用朝廷整個遼東的糧餉才養得三千火槍騎兵,你上哪裡去弄得那麼多銀子啊?
“一一共繳獲三眼火銃八十餘支,這個陳陳兄弟,那馬林跑得匆忙,並未攜帶太多多的彈藥。如果陳陳兄弟你要裝備八十人,這點彈藥還還不夠你訓練用的呢。可可要是人少,這玩意就發揮不出威力來”。
在一旁的白豔兒可是沉不住氣了,好傢伙,吹了這麼半天,最後不還是一點用都沒有嘛。要真是有用,還能打不過那小小的建奴?
“你這說來說去還不是屁用不頂?繳獲的用不了,自己也造不出,你們這些當兵的就能弄這些沒用的事,正經的卻是一個沒有,白白的吊人胃口”!
白豔兒的話讓吳雄威很是尷尬,這也怪不得自己啊,自己只是說這寶貝威力巨大,之後的事怎麼能賴到我頭上呢。
“這這個……”。
陳駿德看着漲紅臉的吳雄威支支吾吾的模樣,急忙出來打圓場。
“姑姑切莫責怪吳兄弟,他這也是一片好心。而且沒有他的相告,侄兒怎知這三眼神銃的威力?都是侄兒無能,無法進行打造,着怪不得吳兄弟。這樣吳兄弟,你先下去休息,待過幾天回山寨之後在給你擺接風宴”。
“唉,好好”。
吳雄威放下手中的火銃,逃似的離開了這裡,並心中暗自決定,以後有白豔兒在場的時候,自己儘量少說話,這娘們可不好惹啊!
“姑姑你看你,跟人家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幹什麼啊”?
聽到關門聲音之後的陳駿德這纔開口問道,對於白豔兒有些反常的舉動,陳駿德很是不解。
“駿兒,不是姑姑不通情達理,只是勸你你他們遠一些。這幫當兵的沒有一個好東西,臨陣脫逃,屠殺百姓都是他們幹出來的。姑姑是怕你涉世不深吃了大虧,等這段風聲過去之後,就你把他們這幫兵痞給我轟出去平頂山,省得我看着就心煩”!
陳駿德也不能擰着現在明顯有些火氣的白豔兒,只好“嗯啊”的答應着,日後的事都時候再說,反正是不能讓救過自己的吳雄威沒地方落腳。
陳駿德那明顯敷衍的表情,白豔兒豈會不知?只是不願與他計較罷了。這個小子,永遠都不讓自己省心。
這個時候門被推開了,徐佳欣進屋之後給他們二人倒好了水後,便跪在地上。
“恩公救我母子,葬我亡夫,對齊家是恩重如山。可這村子人都沒了,就剩我們孤兒寡母兩個人。民婦不求別的,只求恩公能帶走良兒即可,打罵使喚全由恩公做主,求恩公成全”!
說完徐佳欣被扣頭在地,低聲的嗚咽起來。
陳駿德想都沒想一句話就脫口而出:“留你自己在這也不是個事,既然如此那就都跟我走吧,我陳駿德定會拿那良兒當自己的兒子對待”!
屋子裡瞬間安靜了,白豔兒瞪着大眼睛看着陳駿德,連跪在地上的徐佳欣也是忘記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