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州在哪?瓊州即後世的海南島,屬於大宋最南端的一塊地方。從靠近京畿的應天府發配到邊境瓊州,從宋州知府變成了瓊州團練副使,這真是從天堂直接掉進了地獄的下水道里。
而與李惠相比,宋喬年明顯要走運一些,雖然暫時被罷官去職回家養老,但他在朝中的人脈並沒有斷,兒女親家蔡京在朝中權柄依舊,假以時日想要複用也不是不可能。不過蔡京就沒有他的親家宋喬年想得開了。賊人膽虛!在蔡京看來,張寶這次收拾宋喬年就是對自己先前暗中給他使壞的一次報復。
蔡京是個聰明人,知道此時張寶聖眷正濃不好對付,所以他選擇了隱忍,除了再次派人去信警告自己散佈在南方的門生小心提防外,並沒有其他動作。而張寶在等到朝廷處置李惠、宋喬年的結果以後,也繼續上路前往江南。
由於出了祥瑞造假案,張寶這一路南下所遇到的祥瑞事件一下子驟減,即便是有膽大不知死的,也被張寶當面拆穿,聽候朝廷發落。這樣一來,當張寶一行人到達江寧府的時候,張寶已經有了兩個新綽號。仗着有尚方寶劍在手,張寶除了一路拆穿各種祥瑞,還會對各種冤假錯案進行糾正改判,久而久之,百姓開始稱呼張寶是張青天,而各地官員則在背後稱呼張寶是張太歲。
太歲,不好惹!江寧府留守江守道生性膽小,得知欽差大臣張寶抵達江寧府,有心不見,又顯得自己心虛。可見吧……江守道又怕張寶手裡的尚方寶劍。皇帝所賜,如朕親臨,張寶手中有尚方寶劍,見官大三級,江寧府留守見到張寶也得行下官之禮,拜的不是張寶,而是張寶手裡的尚方寶劍。
避而不見是不可能的!江守道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硬着頭皮領着江寧府衆官一同接待遠道而來的欽差大臣張寶。
張寶對江守道很客氣,並沒有因爲手裡有尚方寶劍就不把江守道當人看。而江守道在發現張寶並沒有如想象中的那樣難爲自己後,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一些,膽子也大了一些,說話也順溜了一點。
在接風宴上,張寶向江守道頻頻敬酒,江守道有心不喝可又不敢不給欽差大臣面子,喝着喝着,江守道就喝高了。
喝醉酒的人表現不一,好點的就是矇頭酣睡,這算是比較好的,自己不惹事也不給旁人添麻煩;次一點的就是說胡話,也不管別人聽不聽,反正嘴不能閒着,就是要說,說痛快了爲止;最糟糕的就是借酒發瘋的,這類人醉前醉後的反應簡直就是性格的兩個極端,惹是生非,沒事找事,胡吹大氣,反正怎麼惹人厭怎麼來。而江守道恰恰就是最後一種。
沒喝醉之前的江守道謹小慎微,可喝醉了以後,江守道的性情大變,不僅說話變得大聲,而且越說越沒譜,聽得一旁作陪的衆人冷汗一個勁的往外冒,不住的偷眼去看欽差大臣張寶的神色。
張寶始終一副彌勒佛的模樣,笑眯眯的一邊勸酒一邊聽着江守道“胡言亂語”,時不時的還提兩問題,讓江守道可以說的更盡興一些。不過江守道是說過癮了,作陪的官員卻恨不得撲過來掐死江守道。這傢伙真是什麼話都敢往外說啊,就連如何暗示下屬孝敬這類不可告人的小秘密都跟張寶說。
“方纔酒宴上江留守只是說了一些醉話,大家不必當真。”在酒宴散後,張寶笑着對告辭離開的衆官員道。
“對,對,都是醉話,當不得真。不知張大人今晚在何處安歇?”官員中有人連聲附和道。
張寶聞言笑道:“這家酒樓是本官讓人所開,本官當然是住自家酒樓,就不勞諸位費心了。”
天下四民,士農工商,大宋雖比前朝開明,但對待商人依舊輕視,認爲這是低賤人才會幹的事情。但矛盾的是,不管是權貴還是高官,家中都有人在經商,只不過那些經商的人多是偏房遠親。一方面享受着經商所帶來的利潤,一方面又無比鄙視商人這個行業,大宋的高官權貴們就這麼掩耳盜鈴般的活着,而在這種大環境下,敢承認自己就是在經商的張寶也就顯得有些另類了。
張寶不怕被人瞧不起,說起瞧不起,還真不知道誰瞧不起誰。從一開始,張寶就沒把自己的出身看得有多高。畢竟是來自於後世,那種提倡人人平等的社會氛圍,無形中讓張寶對於高貴的出身缺乏敬畏之心。皇家子弟又如何?還不是一樣兩個眼睛一個鼻子,要換大宋的普通百姓,面對皇家子弟肯定會表現的戰戰兢兢,而張寶在面對二皇子趙檉跟皇長女趙玉盤的時候,還不是想說什麼說什麼,該幹什麼幹什麼。也或許正是這份與衆不同的態度,才讓趙檉、趙玉盤乃至宮中的皇家子弟喜歡跟張寶在一起胡鬧。
張寶對待皇權都缺乏必要的敬畏之心,更別說那些依附皇權的世家權貴了。在汴梁的權貴圈子裡,張寶是個另類的存在。那些權貴既想要從張寶的身上撈好處,可又不願自降身份與張寶加深來往。而張寶對於那些權貴也無心去依附,他已經有了當今皇后做靠山,而做人最好不要三心兩意,朝秦暮楚。
張寶當初跟權貴打交道的目的是借雞生蛋,藉着權貴的名頭爲張家在大宋的商路擴展減少麻煩。而如今張家的買賣在大宋基本已經完成佈局,但凡是大一點的州縣,都會有張家的買賣存在。此時的權貴在張寶的眼中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再加上張寶自己的志向並不在大宋朝堂,有沒有權貴的支持對張寶來講也就無關緊要。張家的未來在海外,而到了海外,權貴的名頭也就失去了作用。
張寶沒必要去刻意討好誰,一旦等到張寶的退路完全建好,張寶就可以活得比現在更加自在。什麼官職、出身、功名,對張寶來講都是可以去不在乎的東西,張寶不怕得罪人,更不怕丟官去職,了不起大爺不跟你們玩了!因爲心中無所顧忌,張寶才能夠做到爲民做主,不畏權貴。
張寶不怕,那是因爲他在海外另起爐竈,在大宋要是混不下去了,他還有別處可供玩耍,但江守道等人就不能如張寶那樣活得瀟灑了。在次日酒醒以後,聽完了身邊人給他講述了他酒醉之後所說的那些話後,江守道的小命叫他自己給嚇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正處於靈魂出竅的狀態。
想在一個團體中混得下去,最要謹記的一點便是不能離羣。一旦成爲了少數派,那不光是仕途,就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可能遇到危險。昨夜的一通醉話,說給別人聽還可以哈哈一笑矇混過去,可偏偏聽到這番醉話的是張寶。
張寶身邊帶着的五百禁軍要是咬咬牙倒也不是不能全部吃掉,可凡事總有個萬一,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一旦消息走漏,那就不是丟官去職這麼簡單了。
好在張寶送衆人離開的時候將江守道所說的話認定爲醉話,這才避免了某些人爲了保命而選擇鋌而走險。可作爲當事人之一的江守道,卻無論如何也定不下心來,哪怕家人安慰也不好使。
前思後想了半天,想不出個妥善辦法的江守道無奈之下選擇主動去找張寶,爭取寬大處理。而張寶彷彿早已料到江守道會來找自己,沒等江守道開口,張寶就主動詢問江守道道:“江留守,你來得正好,本官正有事要找你。”
“下官知罪,下官該死,下官……”
“……江留守且慢,本官要找你可不是爲了治你的罪。再說了,江留守犯了什麼罪啊?本官來到江寧府後,江留守一沒用什麼所謂的祥瑞糊弄本官,二對本官的到來熱情接待,本官實在不知江留守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張寶打斷江守道的話道。
“……那不知大人找下官何事?”江守道眨巴眨巴眼,仔細看了看張寶,確定眼前的欽差大臣不是在跟自己說反話後,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
“本官想要問江留守,與那建康軍可熟悉?”
“唔?下官倒是認識建康軍指揮使,只是不知大人要找建康軍做什麼?”
“唔……這個……”
“大人若是爲難,那就值當下官沒問。不知大人何時要見建康軍指揮使?”江守道見狀連忙說道。
“見建康軍指揮使不急,本官還是先跟江留守說說原因吧。”
江守道真不想聽,可又不得不聽。就見張寶低聲說道:“實不相瞞江留守,本官此次奉旨南下,所爲的就是兩件事。一是查證各地祥瑞的真假,二便是去蘇州調查應奉局管事朱勔是否在花石綱一事上以權牟私,假借爲官家辦事爲名,魚肉百姓,中飽私囊,以至於激起蘇州當地百姓民怨不斷。”
“……下官能知道是何人向朝廷舉報的此事嗎?”江守道輕聲問道。
“當然是蔡相,要是別人說官家也不會信啊。官家命本官巡視江南,名爲巡視,但實際上就是要本官去蘇州看看那朱勔是否如蔡相所言的那樣,假借官家的名義爲非作歹。本官手中這尚方寶劍,就是用來對付那個朱勔的。”
“……大人,下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講無妨。”
“大人身邊不是有五百禁軍嗎?難道還收拾不了一個朱勔?”
“離開汴梁的時候本官原也以爲夠用,可本官得到最新消息,那朱勔藉着押運花石綱的名義私下招募壯丁,人數已達數千,這些人一旦在本官捉拿朱勔的時候作亂,只恐到時反倒會激起民變。所以我需要調兵負責震懾宵小。你不必擔心本官私調兵馬,本官這裡有當今官家準我便宜行事的聖旨,只是先前沒用上,所以並沒有外人知曉。”張寶說完就從袖子裡掏出一張離開汴梁前求趙佶給自己寫的便宜行事的聖旨。
看着聖旨上蓋着的御印,江守道知道這聖旨不是假的,同時心裡有點不是滋味,論年紀,自己要比張寶大上兩輪不止,可要輪到官家的信任,自己是拍馬也趕不上張寶。
“江留守,你沒事吧?”
“……下官沒事,不知大人需要下官做些什麼?”
“一是想請大人幫忙,安排本官與建康軍指揮使私下見上一面,二便是此事暫時不易公開,若是走漏了消息,叫朱勔狗急跳牆鋌而走險,還請江留守能夠保守一段時間的秘密。”
聽了張寶半請求半警告的話,江守道一點脾氣也沒有。他本就生性膽小,此時又是清醒狀態,他當然聽出了張寶話裡的意思,若是叫朱勔事先得了消息有所防範,不管是不是從自己這裡走漏的消息,那都要算到自己的頭上。
“大人就沒有將此事再告訴別人?”江守道不甘心的問道。
“沒有,除了官家跟本官,江留守是第三個知道的。”
得,這下連找個替罪羊的可能都沒有了。萬般無奈之下,江守道只能選擇聽從張寶的吩咐。一旦張寶這趟的差事辦砸了,那江守道就會是張寶的替罪羊。在退無可退的情況下,江守道只好硬着頭皮上了。
身爲江寧府留守,對於蘇州朱勔的事情江守道自然不是一無所知,但他也是聽得多,親眼見到的少。對於朱勔在蘇州的橫行霸道,他並沒有切身體會。可張寶則不同,張家的買賣如今遍佈大宋,像蘇州這樣的經濟大都市,更是張家需要重點經營的場所,朱勔在蘇州所幹的不法之事,張寶手裡掌握着一大堆,定罪所需的人證、物證可以說是要多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