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沽寨,本是大宋用以防備北方遼國的邊境軍寨之一。遼國出兵以後,此處也被遼軍佔領,作用則變成了遼國用來暫時關押宋國俘虜的一處營地。
無論何時何地,人口都是最關鍵的。遼國此次出兵,除了警告大宋不要認不清形勢,摻和進金遼之戰當中外,另一個目的便是通過劫掠大宋來達到彌補自身的虧空。而除了糧草輜重外,青壯人口也是遼國此時急需補充的“必需品”之一。
俘虜的作用很多,尤其是青壯人口,對此時的遼國來說更有雪中送炭的作用。之所以此時將宋國俘虜關押在此,一是戰事尚未結束,二則是遼國高層“分贓不均”,暫時還未商定衆人各佔的“份額”。
張寶早先告知鄭居忠的事情並不是虛言,他的確有營救大宋俘虜的想法。當然原因不僅僅是因爲他不想看到同族之人淪爲他族的奴隸,更是因爲他有能力將那些即將淪爲奴隸的同族營救出來。
早期的張家爲了達到練兵的目的曾在二龍山、四明山等地佔山爲王,而那些地方所練出來的兵馬,可以算作是張家的正規軍。但斥候並不同於大頭兵,除了身手好外,更要懂得隨機應變,能夠擔任軍中斥候的人都可以算是軍中翹楚,精銳中的精銳。
張寶重視斥候的培養,而一個合格斥候的培養不僅僅需要耗費遠超兵卒的錢糧,更要有超出普通兵卒的實戰經驗。早先斥候營的招攬目標多是人品過得去的江湖好漢,但隨着張家的實力日益壯大,僅僅招攬江湖好漢已經滿足不了張家軍的需求,一個系統有效的訓練營也就應運而生。
不僅僅是在宋遼邊境,但凡是跟大宋接壤的邊境地帶,都有一個屬於張家的斥候訓練營存在,目的便是爲張家提供合格的軍中斥候。而泥沽寨的附近山林中,就隱藏着一個斥候訓練營。因爲位置隱蔽,所以此時尚未被人發現。
斥候的作用主要是刺探軍情,而以張寶的理解,斥候的身份還包含了特工、密探、殺手等等。張寶之所以敢誇下海口說要營救被擄百姓,也是因爲有那份底氣在。
漢人的同化能力是很可怕的,遼境內的漢人雖處於被統治狀態,但遼人受漢人文化的影響也極重,遼人佔據了統治權力的高層,但其權力下層卻充斥着大量的漢兒。而在這些爲遼人做事的漢兒中,被張家收買的漢兒大有人在。
此時遼國主力正在與大宋西軍對峙,大量遼人精銳並不在宋遼邊境地帶駐紮,“當家主事”的多是漢兒,而最關鍵的一點,便是遼人尚未意識到宋軍還有登陸作戰的能力。百密必有一疏,張寶若是讓安東軍從陸上由北往南進軍,那遼人必有防範,但張寶另闢蹊徑,選擇直接乘船在宋遼邊境登陸,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也就打了遼人一個措手不及。
在這種內有接應,外無援軍的情況下,張寶的作戰計劃進行的很成功。遼人用來關押大宋青壯百姓的泥沽寨、三女寨、雙港寨、小南河寨幾乎同時被攻破。事先準備充分,從開始進攻到安全撤離,種種事項皆按計劃有條不紊的施行完成。
當遼國反應過來的時候,安東軍已經將被營救出來的百姓送上了運兵船出海了,而留下的安東軍則集結一處開始向着遼國南京道挺進。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遼國能來大宋“打草谷”,那憑啥大宋就不能去遼國境內“發發財”。
遼國鐵騎很厲害,但再厲害也下不了海。而且安東軍也不是軟柿子,戰鬥力相比起西軍更是高出不止一籌。此時的遼國南京道內並沒有多少精銳,大多精銳都南下對付大宋西軍去了,所以當安東軍殺進遼國南京道時,真是橫衝直撞,所向無敵,完美複製了早先遼國兵馬進入大宋河北時的“盛況”,唯一不同的,就是安東軍不要俘虜,只是求財卻未故意殺人。
但更讓遼國感到暴跳如雷的,卻是當他們氣急敗壞的退兵回到國內時,在國內肆虐多日的安東軍竟然避而不戰,直接帶着他們這些時日的“收穫”登上戰船揚長而去了。之前安東軍北上的時候就一直在沿海地帶活動,遼國回軍後,安東軍的運兵船也差不多在送完被俘的大宋百姓後趕到了。
必須要組建水軍,保護大遼海岸沿線。這是遼國高層在此次宋遼戰事結束後總結出一個結論。原本一切都很順利,重創了大宋西軍,從大宋河北劫掠來大量的糧草輜重和人口,但沒想到隨着安東軍的插手,早先的辛苦都白忙活了。不僅沒賺到,反而虧本了。
劫掠來的人口被搶了回去,搜刮來的大量糧草輜重不是被搶就是被焚燬,算上出兵所付出的糧草輜重,遼國不賺反賠。當然大宋也沒落到好處,大宋西軍損兵折將,沒個一兩年緩不過來,而河北一地也是民生受到極大影響,讓大宋的財政雪上加霜。
唯一賺了的就是張寶的安東軍。繳獲的糧草輜重還在其次,主要還是被救回來的近十萬青壯百姓。泥沽寨等軍寨按理來說收容不了萬人,一座軍寨能容納個三千兵卒就已經是極限到頭。但這回收容的是戰俘,只要有地待,遼國可不管戰俘待得舒不舒服,愣是將只能容納三千餘人的軍寨塞了兩萬餘人進去。
安東軍事先做足了準備,更是提前將部分精銳混入俘虜當中,當約定的時間到來後同時發難,解決了留守的遼兵,迅速組織撤離,採用海上接力的方式,將被營救的百姓用運兵船先運到安全地帶,脫離險境,然後再安排船隻慢慢往大宋境內運。
張家海上力量雄厚,可以說只要到了海上,那就是張家的天下,被營救的百姓並沒有被直接運回大宋境內,而是先被轉移到了附近的海島上,然後再慢慢往回運。當殺進遼國南京道的安東軍乘船離開的時候,運送被俘百姓返回大宋境內的張家船隻其實還在運輸工作當中。
安東軍這回的作戰方式引起了金遼兩國的警覺,也意識到了來自海上的威脅。但水軍並非是能一蹴而就的兵種,而且更要命的是,無論金遼,國中都沒有精通水戰的將領,遼國還好點,與大宋做了百餘年的鄰居,倒是也有一支規模不大的水軍負責平時巡視海岸線,防止有人從海上向大宋走私軍用物資。但這回安東軍出兵,捎帶手將那支規模不大的遼國水軍給滅了,導致此時的遼國也沒有了水軍。至於金國,這幾年正忙着跟遼國在陸上爭地盤,沒那個閒工夫考慮海上的問題。
安東軍這次卻實實在在的給金遼上了一課,陸上可以用險關要隘封鎖交通要道,可海上怎麼辦?擁有強大海軍力量的安東軍可以隨時登陸金遼境內打擊海岸沿線的任何一點,防不勝防啊。
與金遼有着同樣煩惱的還有大宋。安東軍可以用這回的戰術對付遼國,那同樣也可以用來對付大宋。張寶早先的擔憂並非杞人憂天,其實早在朝廷平定江南方臘以後,朝中就有人將下一個目標鎖定了張寶,甚至在遼國入境以後還有人提出驅虎吞狼的建議,想讓張寶的安東軍跟遼兵拼個兩敗俱傷,然後朝廷好坐收漁翁之利。只不過張寶不上當,這個建議也就最終不了了之。
而通過這次安東軍的作戰成功,大宋朝廷也終於清醒認識到安東軍的不好對付,在陸上他們還能想點主意應對,可到了海上,他們就真的束手無策了。至少在朝廷擁有一支足以與安東軍海軍抗衡的水軍以前,朝廷對待張寶的態度還是要以拉攏安撫爲主。早先朝廷在對待張寶的態度問題上還有分歧,官家趙佶也在戰和之間搖擺不定,但在經過此戰後,朝廷就這個問題終於達成了一致。
若是沒有早先朝廷在朔州搞小動作這檔事,張寶說不定還會協助朝廷訓練出一支可堪一用的水軍。但如今,張寶不去搗亂就算是爲人厚道了,還指望他幫忙?想都別想!而且目前擺在朝廷面前的問題還不止一個,其中急需解決的問題更是讓人頭大。
朝廷沒錢了。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那是萬萬不能的。這話真是至理名言!衣食住行,哪一樣離的了錢?尤其是在江南被方臘所佔後,大宋的財政收入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幾乎就是入不敷出。連續幾年的戰亂,對民生經濟的破壞難以想象,而禍不單行,大宋此時的當家人還是個窮奢無度的主。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江南剛剛平定,要恢復生氣沒個兩三年根本辦不到,大宋需要勒緊褲腰帶過幾年苦日子才能緩過來。而朝廷卻偏偏在這時又挑起了宋遼之戰,以至於河北糜爛,極需錢財恢復民生。
蔡京是理財的高手不假,但他不是搖錢樹,搖晃一下就能平地生錢。爲了解決當前的財政窘境,五當錢,十當錢等劣幣便開始充斥民間,雖然暫時緩解了朝廷財政,但對大宋經濟無疑是雪上加霜。
軍隊要犒賞,百姓要安撫,國家還要建設,這裡面就沒有一樣是不需要錢的。作爲大宋的財政部長,蔡京這些日子就沒有一日睡踏實過。睜眼是伸手要錢的,閉眼還是伸手要錢的,就沒有伸手送他錢的!
當然朝廷缺錢,卻不代表朝廷重臣缺錢。羊毛出在羊身上!大宋君臣的搜刮對象,始終都是百姓,該貪該佔的時候還是照樣毫不手軟。日子過不下去的,只有普通老百姓。而對於朝廷當前的困難,張寶自然不會置之不理。
三千萬貫砸下去,萊州也就成了安東大都護府的治下,而且登、萊二州在合併以後便成爲了大宋的自治區,除了名義上還屬於大宋的屬地外,自治區內的財政收入,人事任免都完全由安東大都護府做主,安東大都護府只需要每年向朝廷繳納一定稅款便可以。
這實際上就是朝廷默許了張寶的割據一方。一大攤子爛事需要處理,張寶不趁機找事,朝廷就要謝天謝地,哪還有心思去尋張寶的麻煩。而張寶在拿到登萊二州的自主權後,首先頒佈的第一道政令,便是禁止五當錢、十當錢等劣幣在治內的使用,官府交易只承認金銀錠以及大宋五銖錢,還有指定錢莊所流通的“交子”。其餘幣種交易一概不承認,誰要是因此而吃虧,活該!官府一概不受理此類案件。
有了官府的明確表態,五當錢、十當錢等劣幣也就沒了流通的市場。後果自負啊,在佔不到任何便宜反而容易吃虧上當的情況下,老百姓的選擇還是很明智的。而在下達了整頓錢幣使用市場後,登萊二州也開始大量吸納周邊地區的百姓。由於有了自治權,登萊二州內的百姓所需上繳的賦稅要比大宋治下低得多,而且各種巧立名目的苛捐雜稅也被一一取消,能讓落到自己口袋裡的錢財多一些,有點膽量的百姓自然要冒險一試。不過登萊二州的土地有限,所以名額也有限,去的晚了,也就錯過了這次機會。
短短三個月的工夫,登萊二州的人口便翻了兩倍,達到了兩百餘萬人。其中尤以來自河北的百姓居多。張寶並沒有強留早先被安東軍從宋遼邊境軍寨內營救出來的那些青壯百姓,而是在將他們運回大宋後發放糧食路費任其自行離去。
好在當時遼兵擄人的時候抱着增加大宋地方官府負擔的想法,對於那些老弱並沒有過多的殺戮。所以當那些被救的青壯返回家鄉的時候,大多都與自己的家人團聚。青壯,可以說是一個家庭的主要支撐,但在與家人一家團聚後,看着一貧如洗的家,嗷嗷待哺的一家老小,投奔安東軍也就成了大多數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