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是小人行徑,爲人所不齒。雖然利益至上,有許多人在幹着朝秦暮楚的事,但那些事都是在背地裡偷偷進行。似完顏希尹一夥人這樣大張旗鼓,四處宣揚着要與張寶結盟的做法,這一看就是不懷好意。
張寶不傻,當然不會給女真人算計自己的機會,直接連面都不見,將完顏希尹一夥人驅逐出境。但流言這東西是不需要依靠事實作爲依據的,在某些人暗中的推波助瀾下,張寶勾結女真人的謠言滿天飛,敗壞着張寶的名聲。
若張寶僅僅只是大宋的一臣子,那面對如此情況除了辭官歸隱以證清白外,別無他法。可張寶偏偏不僅僅是大宋一臣子,作爲張家家主,張寶擁有自己的地盤,自己的軍隊,自己的擁護者。
百姓是很現實的,早先定居登萊二州的大宋百姓並未因爲那些謠言而人心惶惶,只因爲自家的糧倉是滿的,張家的安東軍也從未做過騷擾百姓的舉動。外面傳得沸沸揚揚,可安定的生活卻是最真實的感受。
百姓並不傻,知道比較。雖然外界到處宣揚登萊二州境內民不聊生,但生活在登萊二州的百姓卻知道實情,與萊州相鄰的濰州百姓如今已經由於朝廷的苛捐雜稅而被逼得賣兒賣女,而自家卻不必爲衣食住行發愁,孰優孰劣自然也就一目瞭然。
當然完顏希尹這一回也不是做了無用功,至少原本有意求助於張寶的南京道遼人便猶豫了,沒有像西京道的遼人那樣乾脆爽快。
而張寶也通過完顏希尹這件事意識到金國女真人已經開始正視自己這件事。想想也是,作爲大宋境內唯一擁有強悍武力的存在,勢必會成爲金人南下侵宋的障礙,可以說不除掉自己,金人就不能安心南下。
張寶並不畏懼與金人交戰,雖然金兵很強大,但安東軍也不是軟柿子,聚集了大量英雄豪傑的安東軍對上金兵也未見得就落了下風。不過兩敗俱傷最後得個慘勝並不是張寶的目標,趁着暫時還未與金兵正式交兵,想方設法繼續加大敵我雙方之間的差距,也就成了當務之急,遼國的存亡,在這種情況下也就顯得十分重要。
遼國不滅,金國別說南下侵宋,就是想要對付張寶也不能全心全意。可得到張寶支持的遼國西京道鬥志頑強,也不是金兵想滅就能滅的。早先的遼兵會如此不堪一擊,主要原因還是出在天祚帝的身上。天祚帝耶律延禧喜好打獵,可打獵跟打仗是兩碼事,而耶律延禧偏偏又是一個不納忠言,剛愎自用的人,聽不進別人的正確意見,一意孤行,最終導致的結果便是屢戰屢敗,逃亡沙漠。
而耶律敖盧斡與耶律延禧卻截然不同,性情大度,待人寬厚,頗有人望。在他的領導下,西京道軍民上下一心,所表現出的戰鬥力自是不能等閒視之。金兵還以老眼光看待遼兵,吃虧那是當然的。
完顏婁室乃是金國名將之一,但在對遼人的戰事中屢戰屢勝,也導致他起了輕敵之心。等到吃過虧以後才幡然醒悟,那時已經晚了,失了先機,被糧草不足這個問題給束住了手腳,只能陳兵文德,等待轉機的出現。
完顏婁室等待的轉機便是金兵在南京道的進展,南京道可說是整個遼國的精華所在,是最富庶的一道,只要拿下了南京道,完顏婁室此時所面臨的糧草危機便會迎刃而解,而且一旦拿下了南京道,就意味着可以對遼國僅剩的西京道發起兩面夾擊,順便還打開了南下侵宋的大門。
但想要拿下南京道同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金國能想到南京道的重要性,在南京道的遼人同樣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而且更關鍵的是,新上任的遼帝耶律定除了南京道已經無處可去,西京道雖然表面上表示臣服,但不到萬不得已,耶律定是說什麼也不會跑去西京道苟延殘喘。
背水一戰,自是要使出渾身解數。在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南京道遼人放下了彼此過去的成見,齊心協力守衛最後的家園,金兵雖然強悍,但想要在短時間內拿下一致對外的南京道,也非是一樁易事。
金國進攻受挫,這本就叫人心情不快,但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金國上下爲戰事不順感到鬱悶的時候,早先逃亡沙漠的天祚帝耶律延禧突然又蹦躂了出來,帶着從漠北各部落中借來的兵馬,揚言要與金國再決雌雄。
面對耶律延禧的挑釁,金太祖完顏阿骨打不由大怒,親自掛帥領兵迎戰,而事實上耶律延禧也就是嘴上說說,其真實實力實在不堪一擊,他的大軍在面對金兵精銳時幾乎一觸即潰,耶律延禧不得不灑淚與他心愛的部下分別,再次逃進了莽莽羣山。
完顏阿骨打帶着金兵一陣窮追猛打,只是耶律延禧見機得快,沒等金兵圍上來他就先跑了,等金兵趕到的時候,早已沒了耶律延禧的蹤影。完顏阿骨打無奈,只得悻悻得宣佈班師回朝。
耶律延禧只是一個小插曲,但當完顏阿骨打返回臨潢府的時候,一則噩耗卻差點將其擊倒,一向被他視爲心腹大將的完顏婁室,在金國與完顏銀術可齊名的名將,竟然在他征討耶律延禧期間被人刺殺身亡了。
完顏婁室是軍中大將,並且人在軍營,身邊有近十萬金兵護衛,在這種情況下竟然被人刺殺身亡,實在是叫人難以置信。
不願相信的完顏阿骨打當即暴怒,親自詢問前來稟報此事的信使,直到聽完了詳細的經過,完顏阿骨打纔將信將疑的放開了信使。
完顏婁室死得很蹊蹺,按照信使的說法,完顏婁室是死於“天罰”,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駐紮在文德城外三十里的金軍大營內突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緊跟着金軍大營便出現了“營嘯”,好不容易等到人們平靜下來以後,人們就發現完顏婁室的帥帳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旋坑,在坑內搜尋了半天,才發現了一隻殘手,通過旁人的仔細辨認,才確定那是完顏婁室的手,至於完顏婁室的其他部位,那就再也找不到了。
領兵大帥死於非命,死因還不明,身爲副帥的完顏斜也當機立斷緩緩撤兵,同時飛馬快報臨潢府定奪。放下完顏斜也的書信,完顏阿骨打不禁擡手揉了揉眉心,此時的完顏阿骨打已經不比以前,年歲的增長已經讓他感覺有些力不從心。完顏婁室的突然死亡,讓完顏阿骨打在痛心失去一位老戰友的同時,更擔憂國中會因爲完顏婁室的死而引起動盪。
大金國建立之初,由於人少式微,完顏阿骨打可以帶着人齊心協力對抗遼國。但隨着金國的日益壯大,那些早年跟隨自己的人的野心也在與人俱增。此時的金國看似團結,但實際上卻是已經分了派系,而且派系之間的鬥爭也在愈演愈烈。
金國建國之初,由於當時前途未卜,爲了保證女真人與遼人抗爭到底,完顏阿骨打採用的是女真人傳統的勃極烈制度。而在金國屢戰屢勝,奪取了遼屬大片土地以後,繼續使用勃極烈制度也就不合適了,完顏阿骨打便開始仿造漢人制度。但勃極烈制度與漢人制度是有區別的,其中最大的不同,便是對於繼承權的問題。
女真人的傳統是兄終弟繼,而漢人則是父死子繼。完顏阿骨打出自私心,當然是希望將皇位傳給自己的子嗣,但金國的下一任繼承者,卻並非完顏阿骨打的後嗣,而是完顏阿骨打的四弟完顏晟,即歷史上的金太宗吳乞買。
完顏阿骨打想將皇位傳給自己的後代,但礙於女真人的傳統,卻不能付諸行動。而且身爲金國的下一任儲君,吳乞買也不會束手待斃。雖然完顏阿骨打在金國的威望甚高,吳乞買不敢挑戰哥哥,但爲了確保自己的利益,吳乞買拉攏了一大批軍中悍將,獲得了那些人的支持。與此相對的,完顏阿骨打同樣也利用軍中一部分將領來達到與吳乞買的實力平衡,其中完顏婁室與完顏銀術可便是完顏阿骨打手中的重要棋子。
如今完顏婁室死了,勢必便會打破金國內部的勢力平衡,完顏斜也此時選擇退兵可說是明智之舉,因爲眼下已經不是忙着對外征討,而是需要時間對內部進行調整,好讓各方勢力重新達到平衡的問題。
在外人眼裡,完顏婁室死得蹊蹺,但對張寶來說卻是心知肚明,因爲就是他讓人乾的。張寶用人從不看出身,這也就導致爲張寶效力的人中職業繁多,幹什麼的都有。既有綠林豪傑,也有江洋大盜,曾經幹過摸金校尉這一行的更是不在少數。
張寶當然不需要這些地老鼠替他去偷墳掘墓以作軍餉,但挖礦尋找風水寶地這類事卻離不了這些人。在張寶支援耶律敖盧斡的那批志願軍裡,便有一支前身擅長挖洞的摸金校尉。打盜洞是每一個摸金校尉都必須掌握的一門技能,在得到張寶的密令以後,這些摸金校尉便開始加班加點的工作,反正是在城內軍營內作業,也不用擔心會被城外的金兵發現,而城外的金兵估計做夢也不會想到會有人在他們的腳下挖了一條通道,目的地就在金軍大營內的帥帳下。
五百斤炸藥的威力,哪怕不是TNT,恐怕也足以保證讓完顏婁室可以好好享受一回做土飛機的滋味。
完顏婁室一死,金兵人心惶惶,哪有人還會想到去檢查現場。等到完顏斜也匆匆帶着金兵退走,屬於張家的摸金校尉們便又偷偷將早先挖得通道填平,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覺。至於守在文德的遼兵,在見到金兵退走以後高興還來不及,還有工夫去考慮什麼前因後果。
金兵退了,奉命前來支援的志願軍就顯得有點“多餘”了。好在張寶早在杜壆出發之前就給了臨機決斷之權,杜壆不等耶律敖盧斡開口,便主動提出要帶兵退回朔州,這樣一來也就避免了兩家的尷尬,讓爲人寬厚的耶律敖盧斡反倒有些愧疚起來。
沒有安東軍的鼎力相助,西京道遼人能否打退金國的這次進攻還真不好說。單是糧草,就足以讓耶律敖盧斡和耶律餘睹感到頭疼。若不是朔州慷慨解囊,遼人與金人到底鹿死誰手,還真是個未知數。
早先張寶與耶律餘里衍簽下的盟約是幫助遼人抵禦金兵,金兵退兵以後西京道以應州作爲酬勞。但由於完顏婁室的“突然死亡”,使得這次金兵的攻勢顯得有些虎頭蛇尾,而相應的,遼人中就有人動起了歪心思,想要“賴賬”。
“姑丈,做人要有誠信。”面對勸說自己的耶律餘睹,耶律敖盧斡語重心長的說道。
“……我餓非是爲了自己着想,西京道本就錢糧不足,若是把應州讓給安東軍,那對西京的財政就是雪上加霜……”
“姑丈,那你是認爲只要有了應州,咱們就可以不必依靠安東軍便能擊敗金兵?”耶律敖盧斡打斷耶律餘睹的話問道。
“呃……不能。”耶律餘睹有些鬱悶的答道。
“這不就結了。一個應州並不能左右我西京與金兵的態勢,但卻會影響到安東軍對我西京的態度。姑丈,眼下我遼人式微,西京周邊除了一個安東軍外,還有何人能給予我們有力支持?”
“……可安東軍也未必就是真心實意想幫我們。”
“我知道,那張寶是想要藉助我們拖延金兵南下攻宋的時間,可對我們來說,獲得安東軍的支持,卻也是十分有必要的。退一步講,萬一將來大勢所趨,你我說不得還需要依靠安東軍的庇護才能苟活。爲了一個應州就把自家的退路給堵死,不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