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一個內侍模樣的青年形色匆匆地出現在了永寧宮門外。片刻後,一個從大門出來的宮女,跟宿衛打了聲招呼迎了上去。
內侍引宮女迴避至一處有樹木遮擋的地方,壓低聲音問道:“公主出宮的事,你到底有沒有弄清楚?”
“怎麼沒弄清楚呢?”宮女疑惑地皺起眉頭,“出宮的事是她親口說的,也是當着我們的面兒離開的,這有什麼不清楚的呢?”
“難道見了鬼了?”內侍眉頭緊皺,聲音也變得急促起來,“我們的人跟蹤了你說的那個跟公主出宮的宮女兩天兩夜了,根本沒看見公主本人!而且我剛剛調查了所有宮門的進出記錄,昨天從永寧宮離開的宮女明明只有一個!”
“這怎麼可能?”宮女着急了起來,“公主她的確不在宮裡啊。現在宮裡那個‘公主’是假扮的。”
“那她到底去了哪裡?總不可能平白無故消失了。”內侍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宮女也咬了咬下脣,“公主要是沒人伺候,一天都活不下去,怎麼可能獨自一人不知去向呢?”
“你們在找誰?”
正在這時候,一個聲音從兩人身邊的樹叢中傳來。
在規矩森嚴的禁宮裡,根本不可能有人敢冒着被當成刺客的風險,肆無忌憚地躲在樹叢中,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將兩人嚇了一跳。
那個聲音清亮悅耳,還帶着點童音,讓剛失聲喊了一嗓子“有刺客”的內侍住了嘴。
宮女連退幾步纔看清來人的五官,隨即大驚失色地連忙下跪磕頭。
這時,大門外的幾個宿衛也趕了過來。他們看見那個從樹叢中出來的人都紛紛下跪,口裡齊聲喊道:“公主殿下!”這下就連剛纔喊“抓刺客”的侍從也雙腳一軟跪了下來。
那個從樹叢中出來的人穿了一身內侍的衣裳,身材矮小纖細,乍看上去就像個剛進宮不久的小內侍;但是定睛細看就會發現她皮膚白皙,五官精緻,眼神靈動,舉止神態更是跟謙卑的僕人截然相反,正是左瑛。
左瑛嘴角微翹,“我在問你們的話,還不快如實回答?”
那內侍見避無可避,定了定神,擡起頭來稟告道:“回公主的話,我們在找一個走失的宮女。”
“哦,原來不是在找我。”左瑛隨意坐在身後的一塊平滑的造石上,二郎腿一翹,手肘支在膝蓋上託着腮,“不過,我宮裡還真是走失了一個宮女,是我讓她出宮辦事的。這個宮女哪的路都認得,就是來到宮外就會迷路,估計現在正在宮門外徘徊卻進不來。嗯……能不能麻煩你通知一下掌管禁內宿衛的尉遲大人,讓他給我的宮女引引路?”
內侍低下頭暗自一瞪眼,“這……公主言重,只是……尉遲大人恐怕不會見小人這等身份卑微之人。”
左瑛巴眨了一下水靈的雙眼,“尉遲大人的衛尉之職是幾品官?”
內侍哽喉片刻,見旁人都沒有回答,只好硬着頭皮道:“回公主殿下,衛尉乃三品官員。”
“呵?原來是三品官。連我派去的人都見不着,我以爲他跟我皇兄平起平坐呢!”左瑛忽然嗖地站起來,指着跪在地上的內侍喝道:“你是哪個宮處的奴才,竟敢繞着彎貶低我?給我打!”
幾個侍衛不敢遲疑,即刻領命,舉起手中棍棒就朝內侍落去。
在左瑛的眼皮底下,侍衛們都不敢放水,使足了勁來掄棍子,三幾下就將那侍衛打得滾在地上嚎啕求饒,“小人不敢!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小人這就去!這就去!”
左瑛示意侍衛們停手,臉上又恢復了“很好。我的宮女如果掌燈之前回不來,就讓你們家主人,來永寧宮取你的肉醬回去餵豬。”
“是!是!”內侍顫抖着受傷的身體磕了幾個響頭,一瘸一拐地快步往宮門的方向走去。
公主這種驕橫跋扈的舉動,在那些侍衛的眼裡尋常得很,只有那個宮女一邊猜測左瑛到底是對他們的圖謀心知肚明還是歪打正着,一邊感覺脊背陣陣發寒。
“公主,請用茶。”
一個宮女畢恭畢敬地向服端坐在墨香閣中央屏風坐榻上、一身內侍服還沒換下的左瑛呈上一杯蒙頂甘露。
“公主在外多時,一定勞累辛苦了。奴婢已讓膳人準備好公主最愛吃的水晶丸子、金絲脆段、紫玉羹湯、大漠香酪,片刻後便可用膳。”另一個宮女也擁上來,滿臉堆笑地殷勤道。
“公主,是想先沐浴更衣再用膳還是等用膳過後再更衣呢?”
宮女們一個個都不願意落後,紛紛上來獻殷勤。
不用想也知道,這一定是生怕左瑛會兌現之前的所說的懲罰的緣故,就算不是真置她們於死地,鞭笞一頓也夠她們受的了。
有的人心情越好,記性越差;有的人心情好不好,記得都很勞。左瑛顯然是屬於後者。她接過宮女奉上的蒙頂甘露,輕呷了一口,沒有說一個字,只是嘴角掛上一絲不易覺察的狡笑。
就在這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宿衛的聲音,大聲通傳道:“皇后娘娘駕到!”
擡眼的功夫,李皇后已經邁着大步走進了書房,神情嚴肅地立在左瑛對面,緊隨她身後還涌進來一大羣內侍,幾乎將百來平米的書房繞了個圈。
左瑛回顧身邊,剛纔還在她身邊團團轉的宮女已經乖覺地瑟縮在一旁,慢慢往外躲閃,而門外本應有侍衛站立的地方也已經空空如也。
儘管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可左瑛還是習慣先露出笑容,手中的杯子依舊慢慢送到脣邊,呷一口茶後才道:“皇后一定是擔心我的人笨拙,招呼不周,所以自備了這麼多人來。如果皇后不喜歡我永寧宮,這些人拆了重建一座都綽綽有餘了。”
原以爲這個架勢一定會讓公主火冒三丈的李皇后臉上浮現出一絲掩飾不住的驚訝。
但是她很快收起驚訝,柳眉一擰,朝左瑛喝道:“賀蘭瑛,陛下駕崩未滿十日,你竟然脫下斬哀喪服不再說,還穿上如此與身份不符的服裝,簡直就是胡鬧無禮,全無皇室體統,視陛下在天之靈如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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