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兔子明早有事,本來想定時發文,結果手一抖就發出去了。既然已經過了12點了,那就這樣吧^o^)
左瑛點點頭,用力一拉弓弦。
一拉之下,她才發現並不是那麼簡單。只覺得那弓弦好像不是牛筋做成,而是鐵筋、鋼筋,她用力一拉竟然幾乎紋絲不動。剛纔看賀蘭楚拉弦如此輕鬆瀟灑、不費吹灰之力的樣子,真是具有欺騙性!
她想起來現在的氣力不能夠跟從前同日而語,於是卯足了勁,將全身的力氣蓄在手上,狠力去張弓弦。直拉得手臂和腰都繃緊發酸,手指生疼,尤其是右手大拇指快要斷了一樣幾乎失去知覺,才勉強將弓弦拉開了一半不到。
古代用木材和牛角做成的複合弓跟現代的金屬弓不同——拉現代的弓弦所需要的力氣是從始到終都一貫的;而因爲材料韌度的緣故,拉複合弓的弓弦所需要的力氣是遞進的,若要將弓拉滿,越往後需要使的力氣越大。
所以左瑛將弓弦拉到一半,已經感到自己身上的力量窮盡了,保持它不彈回去都已經很難,更不可能再將弦拉開分毫。但是她骨子裡的傲氣又不允許她輕易就這麼認輸放棄,一時間僵持在原地,雙頰憋得緋紅。
忽然,她感到眼前一晃,緊接着感覺到雙手的手背都被同時用力一握,手中的阻力陡然減小了許多。她的雙眼往旁邊一瞥,只見緊貼着自己身側的正是賀蘭楚青灰色的絲綢衣襟,他的雙手正分別把在她的兩手上,用力幫她將弓弦拉開;他的臉頰也正緊靠在她的鬢邊。
這種彷彿被當成小孩子一樣的情形,讓左瑛心裡感到一陣不自在。就算她費盡了力氣,就算她自己選擇放棄,也不需要別人幫助她,更何況對方還是一直以來對她敵意甚深的賀蘭楚?她要停下來,結束這種令人不滿的局面。她會先好好地鍛鍊自己膂力,等足夠拉開這把弓的弓弦的時候,就不會再在他的面前示弱了。
“愛卿……”左瑛想說“愛卿,今天就先到這兒吧”,結果話還沒說出來,就被打斷了。
賀蘭楚深沉而極富磁性的聲音從左瑛的耳邊響起,“陛下,孫子曰‘若欲知兵之情,弩矢之法也。矢,卒也;弩,將也;發者,主也。’這說明一般人只看得見中與不中,去勢強與不強的高低,然而射箭之人本身才是最重要的。最初的較量,發生在拉弦的一刻。拈弓搭箭之人的視界、雙手與內心,纔是優劣的本質。孟子云:‘射以觀德’。射藝首先重在修煉內心、陶冶性情,並非爭勝鬥勇、保中賭贏。陛下,這次就請先由臣來助陛下之力,助陛下領悟射藝之境。”
賀蘭楚說話不緩不急,底氣很足,光聽聲音絲毫感覺不到他正用彎着腰這極不便利的姿勢,在保持着三十斤的膂力張開弓弦。
聽着向來高傲冷漠的賀蘭楚非但沒有對她鄙夷或者取笑,還這麼循循善誘地解釋着射藝的要義,左瑛不由感到有點不可思議。
既然射箭的第一要義不在於爭勝,而在於修養身心,左瑛便循着賀蘭楚講解的要領,碼穩腳步,理順呼吸,看準箭靶,估摸好箭矢飛出時在與箭靶之間的距離上要經歷的拋物線,來將箭頭瞄準。
“‘怒氣而開弓,力雄而引滿;息氣放箭,心定而應周’。放箭的時候,就要讓拉弓時所蓄的衝勁瞬間歸於平穩沉寂,猛分虎口,鬆開大指,讓箭毫無阻滯地迅猛射出。”
賀蘭楚一邊說,一邊側過臉來看着左瑛。只見她桃脣輕咬,黛眉微凝,粉嫩雪白的臉頰上紅暈未消,烏黑水靈的雙眸,此時正透出跟這張十五歲少女的臉龐極不相符的無比專注。那股專注本身,就像一枚尖銳的箭簇,緊緊盯着遠處的紅心,彷彿不達目的不罷休一般毅然決然,勢頭凌厲。
這種無關美貌、甚至突破成見的獨特魅力,剎那間讓賀蘭楚出乎意料地心中一恍,好像竟然受到了觸動一般。這種感覺雖然只是剎那,也只是輕微得幾乎連他自己也覺察不出來,但是也已經足夠引起他的吃驚,讓他幾乎忘記了下一步要做什麼。
他不光吃驚於自己居然會對這個向來令自己感到不屑的女子生出這樣一絲情緒,還錯愕於他忽然間隱隱地發覺,自己之所以有這樣的感覺遠不是因爲剛纔的剎那間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幕,而是彷彿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起已經暗暗埋藏。
“愛卿,朕來發號令,朕數到三,愛卿跟朕一起鬆弦。”左瑛心無旁騖道。
“臣遵旨。”賀蘭楚定了定神,調整好呼吸。
“一、二、三!”
隨着兩人同時鬆開扣弦的大拇指,弓弦彈射發出“嘭”的一聲大響,鵰翎箭離弦而出,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狹長的拋物線,激射向箭靶。
箭頭沒入了離靶心不遠的地方,因爲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拉弓扣弦,能夠射中箭靶已經非常難得,所以同樣贏得了周圍伺候的侍衛和宮人的讚歎目光。
賀蘭楚退後兩步,朝左瑛躬身一拜道:“陛下英明神武。”
左瑛不是個喜歡別人恭維的人。但是看着那一箭射中箭靶,心中還是生出了一絲莫名的喜悅。她好像似是而非地感覺到將賀蘭楚硬拉來當太傅,還有除了禁制住他的行動以外的更大的意義。
與此同時,洛陽城郊的一處山地上,正紙錢漫天、哀樂四聞,一場靈柩入土的儀式正在進行。
一羣身着白衣、頭纏白布的殯儀人,一起卸下肩上的擔子,雙手抓穩往下垂墜的繩索,同心協力將一口楠木棺材小心地座入了地上已經挖好的墳坑當中。十來個早已齊列在墳前等候的道人這時候上前,燒香唸誦,揚幡做祭,進行掩土前最後的儀式。
那墳坑前已經設好滿列着香燭祭品的供桌,立着高聳的大理石墓碑。墓碑上新刻的大字,剛填好飽滿的朱漆,當中幾最大的一行,赫然是“賢妹緋羽之墓”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