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躺在‘牀’上的緋羽從喉嚨中低哼了一聲,慢慢睜開雙眼。
左瑛看着緋羽蒼白的臉龐,輕聲問道:“羽兒,你怎麼樣了?”
緋羽側了一下身子,好像還想爬起來,但是終究沒有力氣支起身子,氣若游絲道:“緋羽很好……”
“不要‘亂’動。”左瑛伸手輕輕按住緋羽的雙肩,“你需要好好休息。”
這時候,兩個‘侍’衛從‘門’外進來,兩雙手一起擡着的是那張原本在和德閣中的食案,上面擺放着左瑛才吃了一點的午膳菜餚。
兩個‘侍’衛將食案放下後,左瑛便示意他們出去。她將身子湊過去仔細觀察了一下食案上的每一道菜餚,確定沒有被第二個人碰過。
下毒謀害之類的事,在宮廷中估計並不新鮮,就她剛來這幾天已經親身經歷了兩次。但是她也很清楚,剛毒殺完皇帝的人這個時候又來毒殺她的機率很低。短時間內有兩個賀蘭氏的嫡系皇裔暴病,得益的人恐怕難堵悠悠衆口。反過來說,如果對方連這層都不顧忌了,她早就暴斃宮中了。
左瑛轉過頭來看着緋羽道:“這些是你今天的食糧,我已經全部嘗過了,至少到現在還沒有中毒的跡象。你不能再吃其他任何人拿給你的食物了。御醫給你開的‘藥’,我會親自監督他們熬製。”
緋羽忽然將目光從左瑛的臉上挪向別處,眼圈越來越紅,兩行淚水很快順着眼角流到了雙鬢中。
“羽兒,是不是還很疼?”左瑛抓起緋羽‘露’在被子外的手,感覺一下她的手掌有沒有因爲疼痛而冰涼。
“不,不……不疼……”緋羽連忙努力地着頭,淚水卻更止不住了,哽咽住的嗓子好一會兒才繼續說上話道:“公主將緋羽從市井街頭接到宮中,本來就恩同再造;如今還救了緋羽一命,又對緋羽關懷備至……緋羽……”
左瑛恍然明白,她這是因爲深受感動才流下‘激’動的淚水。
“你怎麼那麼容易感動呢?這樣只會被別人利用。”左瑛雙眉微皺,嘴角‘露’出的淺笑卻帶着一絲少有的溫柔——儘管是轉瞬即逝的,“我一旦離開這裡,就沒有人可以保護你了。我走了以後,你即便很不舒服,也要打起‘精’神來,不能‘露’出讓他們有機可乘的樣子,知道嗎不跳字。
“公主……您要去哪裡……”緋羽的追問衝口而出了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但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支配着她,又讓這在她心裡隱隱覺得理所當然。她剛纔被左瑛抓住的手也不自覺地反過來緊緊地握住左瑛柔軟的小手。
“我要去下一個賭注。”左瑛的雙眼‘露’出故作神秘的笑意,“如果我賭贏了,明天天亮之前就會回來。”
這幾天下來,緋羽已經適應了左瑛這種舉重若輕的態度,知道她即便是一句看似輕鬆的玩笑話背後都有可能是一件舉足輕重的決策。更何況今時今日的王宮朝廷之中,本來就已經沒有了容公主遊戲玩笑的餘地了,就連她自己都不曾稱之爲“下賭注”的行動,都有可能是一場押上‘性’命的豪賭,更何況被她親口定義爲“下賭注”的事情呢?這背後的兇險,緋羽根本不敢去描繪想象。
緋羽握住左瑛的手抓得更緊了,“如果……如果……”下面的話她不忍說出口。
“如果我賭輸了,”左瑛頑皮地笑了笑,“你可能就再也見不到我了。但是我一定是到了其他別的更好的地方去了,說不定你會每年收到我的明信片。”
緋羽沒有心思去考究什麼叫做“明信片”,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左瑛,“公主,無論去哪裡,求您帶緋羽一起去……”
左瑛‘抽’出手來,捋了捋覆在緋羽額頭上的幾縷頭髮,看起來好像比對方年長几歲的那個大姐姐是她,“不用擔心。他們所有人針對的是我。害你雖然談不上是別無選擇,可也勉強算是爲勢所迫。只要我一旦消失了,他們清楚你的爲人,不會太爲難你的。你在這裡好好休養,萬一我回來了呢?恨我的人這麼多,你還要有氣有力才能保護我,不是嗎不跳字。
緋羽嘴‘脣’一動,心裡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但是因爲左瑛的最後一句話而打住了。她猛然意識到,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即便跟着左瑛,也只會礙事,而根本保護不了她,於是低落地點點頭,目送着左瑛起身離開的背影直到被‘門’阻隔爲止。
當天傍晚,一個手持永寧宮出入令牌的內‘侍’,趕着一輛簡陋的馬車,要從王宮的大‘門’通過。
盤查的‘侍’衛截下馬車,檢查過令牌後循例查問車上載着什麼,爲什麼出宮。
內‘侍’從馬背上下來,配合地打開車廂的‘門’道:“今天下午,我們那兒有一個宮‘女’忽然暴斃。因爲天氣已經開始轉熱,擔心屍身變壞,在宮中傳染疾病,所以急着先送出宮,到城郊的義莊安放,等待她家人來領。她的屍體就在車裡,幾位大哥請檢查。”
盤查的‘侍’衛朝車廂裡面看去,果然看見一具用草蓆草草包裹再由幾根布繩捆住的屍體。從靠近車‘門’一頭的草蓆邊緣裡還能隱約看見一雙穿着宮‘女’平常穿的杏黃‘色’繡‘花’鞋的小腳。心裡都暗想看來傳聞今天永寧宮中打死宮‘女’的事是真的。
王宮這麼大,裡面的宮‘女’內‘侍’成千上萬,個把老病死亡送出宮,是常有的事。尤其是那些聲稱是暴斃的,多半是被主人責打至死或犯錯遭秘秘密處決也未可知。像這樣即便死了也不過只值十幾兩撫卹金的賤命,是不會有人願意多事過問的。
熟知這些潛規則的‘侍’衛頭領頗嫌晦氣地皺了皺眉頭,揚揚手示意通行。那永寧宮的內‘侍’便將車‘門’合上,爬上馬背揚起鞭子,踏着斜陽穿過宮‘門’,往遠處熙熙攘攘的洛陽鬧市上走去。
馬車穿過西市,正好在城‘門’關閉之前出了洛陽城。沿着土路走了一段,兩邊出現的田野也漸漸失去了‘色’澤,遠處的裊裊炊煙也慢慢消失在天幕的餘光之中。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