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上的守城士卒已經召集弓箭手對着下面的闖入者放箭。【*【*可是箭沒放出去幾支,早有幾十人衝上了城頭,將上面的士卒一一砍倒,制高也完全控制在了他們的手中。
這時,城下那隊人馬當中寫着“徐”字的旌旗已經紛紛被放倒,重新舉起來的時候,已經換上寫着“許”字的旗面。
爲首的那白袍白甲的將軍揚手一揮,手下兵馬立刻分成幾隊,分別朝另外幾個城門奔去。
一個多時辰後,整座平州城已經易幟,西城門再次洞開的時候,又有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從城外進來結集。他們並不是士卒打扮,而是都穿一身麻黃色類似僧侶所穿的衲衣,再外披革甲,每個人的脖上都掛着一串佛珠。隊伍中所打出的旗幟上,一面寫的是斗大的“呂”字,另一面是篆書的“六塵”二字。
爲首的一員將領並沒有披掛,而是穿一身寬袖黑袍,脖上也戴着佛珠。他上去四五十歲的年紀,鬢髮烏黑,長髯及胸,骨骼清奇,正是那夜在史府出沒的黑衣男。
這時候,那白袍白甲的將軍早候在門口,遠遠見男的旌旗,連忙率領衆士卒滾鞍下馬夾道跪拜相迎,高聲道:“弟許達之恭迎呂左護法。”
黑袍男在許達之面前勒馬,朗聲道:“免禮。”
衆人才紛紛站起身來。
許達之上前行禮道:“報告呂左護法,整個平州城皆已完全爲我等所掌控,太守府已經清理好。沿途街道也已肅清,有請呂左護法坐鎮!”
“很好。”呂左護法淺笑道:“你速派人去出榜安民,讓百姓知道,我六塵教乃是替天行道、應天而爲。是要帶領大家懲罰國賊,護佑蒼生;爲百姓消災解難、渡劫除魔!同時,取五十石糧食分發給附近災民。告訴他們,信奉、追隨我六塵教者終身飽食、永保平安!”
“得令!”許達之領命,帶着手下人馬離去。
呂左護法帶着隨行人馬,浩浩蕩蕩往太守府去。
“報——”
一個軍士高喊着跑進了紫陽城太守府的外堂,一刻也不停留地徑直來坐在中央的左瑛面前跪倒在地道:“報告陛下!探回報,平州城已經落入賊兵之手,城頭上所掛之旗皆書‘六塵’與‘呂’字。平州太守連同城中大官吏已經一併被殺。傳言董麟大人與拓拔壽將軍也已經身亡。”
齊聚在外堂的衆文武官員都還沒來得及表達震驚,又有一人跑進來傳報。
“報——”又一名軍士來外堂中央跪下,高聲道:“報告陛下!探回報,平州城附近的鳳尾、北郊、昉定等郡縣,皆已易幟!”
“是不是也落入那‘六塵教’的掌控?!”向來沉穩的蘇博這會兒也保持不了矜持冷靜。
“報告大人!所易旗幟的確都上書‘六塵’字樣。”
“報——”這邊對話還沒結束。那邊已經又跑來了第三個傳報軍士。
“報告陛下!探回報,南川、奉天兩城告急!賊兵開倉放糧,籠絡災民從軍,又以災民爲前驅衝擊城門,守城軍士不敢奮力相迎,讓賊兵屢屢得手。這些賊兵以號稱自己爲‘六塵教’教徒,附近多城百姓也都有信封此教的,一聽‘六塵教’進城,不少人簞食壺漿相迎。又有傳聞。賊兵首領皆通曉妖術,能撒豆成兵、刀槍不入……”
“閉嘴!不得散佈這種虛烏有、蠱惑軍心的謠言!”宋觀途怒斥道。但是他的聲音裡分明有幾分膽怯。
宋觀途一介文官出身,連山賊都沒有親自去討伐過,更別面對連拔數城的賊兵了,現在的表現已經算很淡定了。他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混上了個五品的太守,又攀上了朝中大員蘇博的門第。本來只要在這裡安安穩穩做兩年地方官、出政績,可以藉着這層關係,直達中央高層、平步青雲。誰曾想會遇這種兇險的境況?
“是、是,人多嘴。”那傳報軍士連忙低下頭來,再不敢接着往下。
左瑛這時候雖然不至於感慌張,但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陷入了一個她沒有面臨過的危險情況。
從那天醒悟將徐弘派去平州城是個錯誤,然後漏液召集紫陽城大官員,差人去三永軍營調兵、派人京城告急、又遍告附近州縣抓緊防守,現在不過短短三天,周圍的形勢已經發生了如此重大的轉變。不得不讓她驚歎於這個“六塵教”一直以來實力隱藏之深、壯大之快。
“你們先下去吧。”左瑛對那些通傳的軍士道:“有新的情況再速來報。”
三人磕頭退去。
“三永軍營的援軍還有多久能達?”左瑛問道。
紫陽城郡尉劉冕上前稟告道:“回陛下,從這裡三營軍營,千里加急、日夜兼程需要三天的時間才能達。而軍隊急行軍的話,最快也要五天才能從三營軍營來紫陽城。如果使者現在已經達軍營,那援軍最快會在五天後趕。”
那劉冕是個年逾花甲的老將,兩鬢斑白、長髯蒼蒼,左瑛聽他是個不謀上進、與世無爭的循規蹈矩之人。所以像宋觀途那夜找客棧去迎接、討好皇帝的事,他也沒參與,或者壓根不知道。
“城中軍糧還能支撐多久?”左瑛又問道。
“回陛下。”劉冕的神色有凝重,“全程共有軍士不過千人,軍糧消耗不多。但是無奈前陣開倉賑災,軍糧已經所剩無幾,如今最多僅可支撐半月。”
左瑛聽了,心中不由一凜。她跟賀蘭楚學過的《孫兵法》裡的東西,她沒有忘記。雖然“攻則不足,守則有餘”,但是糧草的多寡直接決定了能守多久。按這樣算下去,還沒等京城的救駕部隊來,這裡已經糧絕了。
“陛下,”劉冕似乎猶豫了一下才皺起眉頭接着道:“之前董大人的賑災政策,是離災縣近的地方閉門不納災民,只是給予解燃眉之急的救助,而越往外的州府則對災民越爲開放,以此來分流災民。那當時是個絕好的政策,可今日卻成了賊兵的倚重。他們先將沒有開倉賑災的州府佔了,錢糧充足,再以此來跟已經開倉賑災、錢糧虛空的州府抗衡,這樣一來,又哪個城池能夠固守?陛下體察民情、體恤民苦之心,百姓感戴不盡,然則陛下萬金之軀,豈能有所輕忽?臣請陛下早日擺駕回京,等候賊兵被蕩平的捷報。臣等隨未能親侍陛下左右,但亦會在此爲陛下守城效忠,與這紫陽城共存亡。”
其實劉冕所提的問題,左瑛早想了,這也是她覺得棘手的原因。但是她不能夠因爲這樣而擺駕回宮。這種一有風吹草動躲回宮裡的表現,會讓她這次訪災之行不光達不預期的在羣臣和百姓中樹立威望的目的,反而還有可能會弄巧反拙,成爲居心不良者的笑話。
“很好。”左瑛淺淺一笑,朗聲道:“你們既然願意在這裡跟朕的疆土共存亡,那朕留在這裡跟紫陽城的官兵們共存亡。”
“陛下深恩,臣感激不盡。”劉冕聽了,立刻拜倒在地,有激動道:“臣一定會將陛下這番話廣爲告知城中軍士,讓他們知道陛下對他們如此地信任,他們一定會大爲抖擻,軍力倍增。”
“宋觀途。”左瑛冷冰冰道。
宋觀途從知道自己攤上這樣的事開始知道自己的“官途”已經沒有了,這會兒聽見女皇用這樣的語氣喊自己的名字,冷汗都下來了,擔心自己連性命都不保。
“微臣在……”宋觀途心翼翼地走上前來跪倒在左瑛面前。
左瑛不笑不怒、緩不急道:“這數萬賊兵是不可能一夜之間從地底冒出來的,你身爲一方父母官,怎麼事先一不察覺?六塵邪教,存在日久,你不光不能洞察他們的險惡用心,還跟個無知百姓一樣相信他們所謂的‘溢泉大士’。你該當何罪?”
左瑛的聲音裡雖然沒有多少火氣,然而是個人都能聽出來,她這是隨時都要找人開刀問罪了。
宋觀途連忙磕頭道:“陛下!微臣知罪!微臣知罪!那無塵邪教着實狡猾,他們在靈泉山上修建靈泉廟,廟裡的僧侶其實並不多,據微臣所知,只有數百人。但是他們以施醫贈藥爲名,處籠絡人心,又傳授各種保人健康長壽的功法,發展了不少虔誠的俗家弟。這些微臣都知道,但是微臣愚昧,竟然真將他們當做正直純良之輩,存普渡世人之心,所以對他們並沒有戒心。而且他們傳教之時,開口則言護正統、閉口則念除國賊,微臣……微臣只以爲原來果真公義存乎人心,天理昭彰人所共睹,連出家修行之人也心繫於此……沒想……他們竟然表裡不一、包藏禍心。微臣愚昧,微臣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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