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怕耽誤女兒休息,安筱毓只簡單的問了這一路大概遇到的一些事情,而杜子衿只避重就輕的回答。
時機不對,鳳林鎮那一晚以及想跟陸輕塵解除婚約的事情杜子衿隻字未提,母親一向聰慧敏銳,稍有蜘絲馬跡就會發現端倪。
最後還是在杜淳風的再三催促下安筱毓才放人,親自交代了宋嬤嬤並兩個提燈籠小丫頭送了杜子衿回她的子樂閣。
還未到子樂閣,遠遠地就可以看到子樂閣的院門大開,裡面燈火通明,門外站着幾個揚長着脖子張望的丫頭。
“回來了,回來了,小姐回來了……”人羣裡,不知道誰喊了一句,立馬嘰嘰喳喳的擴散開來。
只見一個穿着粉色軟稠羅裙的丫頭擠開人羣鑽了出來,幾步就跑到杜子衿面前,燈火光暈映着一張神情激動的嬌俏臉蛋,“小姐,你可回來了……”哽咽着卻是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杜子衿待看清來人的臉,一路掛着的清淺笑意驀地一頓,又很快露出恰到好處的笑意微微頷首。“青玉,你來的正好,母親非要宋嬤嬤她們送我回來。你去庫房裡挑些時興的玩意兒並四批緞子,一會兒送她們會毓梳院。”說着,便踏進久違的子樂閣院門。
穿過那些個個洋溢着喜悅歡笑的臉,杜子衿只覺得那些臉都好模糊,怎麼都看不清楚。
特地衝出來的青玉被杜子衿不疏不近的態度弄得微微一愣,過了半晌才愣愣的看着杜子衿的背影回了句,“哎,好,奴婢馬上去準備。”隨即轉過臉,揚起甜美討喜的笑臉爽朗道。“宋嬤嬤,您先進去喝口水,奴婢去庫房挑些合適您顏色的。”
宋嬤嬤笑吟吟的點頭,帶着兩個小丫頭一起進了院子。
杜子衿聽着背後青玉一如既往的爽甜聲音,胸口微微一滯。就是這個看着直爽可愛的嬌俏丫頭,前世也最受她寵信,後來受不了清苦受排擠的日子爬上了齊王的牀,事後還帶着甜膩的笑容到她面前趾高氣昂的炫耀奚落。
這一世,她不會再將艱難委屈帶給她,當然也不會將榮耀風光帶給她。
步入子樂閣的主居,亦是她久違了許多年的閨房,亦是當年的那般模樣,就連屋子裡氣息亦仿若昨日。
“小姐……”還在內室佈置忙碌的雪鳶聞聲走出來,一見到杜子衿忍不出紅了眼眶。
“我沒事。”覺察到雪鳶關心的目光,杜子衿淡淡的開口,“墨槐怎麼樣了?”
雪鳶一向沉穩,已經藉着掩袖拭淚的動作穩住情緒,見杜子衿詢問,馬上穩穩的開口,“已經喝過藥睡下了,墨桑正守着她,一會兒等小姐歇下奴婢便去替她,小姐這兒就安排青玉守夜。”
聽到青玉守夜,杜子衿眉宇微蹙,剛想說話,就被一陣略顯誇張的沙啞哭聲給打斷。
“哎呀,我的心肝小姐啊,你看回來,嬤嬤每天提心吊膽的就怕你……以後可別再出門了,墨桑墨槐那兩個小蹄子也不知道勸着點,成天就知道瞎起鬨……哎呀哎呀,快來給嬤嬤瞧瞧,有沒有傷到哪裡?”田嬤嬤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嚎哭,富態圓潤的臉上妝都花了,白色的粉底被淚水沖刷的一道道的,露出底下微黑的皮膚。
杜子衿頻頻皺眉,這不知道的聽了這鬼哭狼嚎還以爲她這當主子的怎麼了,還有田嬤嬤話裡話外的影射,以前的她真的是太天真了,竟然沒發現這對母女是這樣的有心計,可笑的她居然還這麼信任她們。
田嬤嬤一家本是母親帶來的陪嫁,她男人田喜來在外院當了二管事,於是一家四口也跟着住在外院。等後來杜子衿出世,不知走了誰的路子進內院當了她的奶嬤嬤。當時青玉已經一歲多了也沒斷奶,而杜子衿剛出生那會兒嬌氣,體內有熱火,只吃的了田嬤嬤那清淡的奶水。
“好了,哭什麼,我還沒死呢。”杜子衿不悅的呵斥打斷田嬤嬤的哭天嚎地。“我這一路也累了,去給我打水梳洗吧。”
田嬤嬤誇張的嚎哭戛然而止,眼裡流露出的不敢置信看起來分外可笑,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才訕訕的點頭,“是,是,小姐,我這就去安排。”對於杜子衿的態度,田嬤嬤也不曾多想,只當她是一路勞累,又捱了定國公的訓才心情不好的,這樣的情形以前也曾有過的。
杜子衿這才掉轉過頭看了一眼垂首面色沉靜如水的雪鳶輕輕開口,“幫我把頭髮散了吧。”說着便走向梳妝檯坐下。
雪鳶點頭,安靜上前卸去杜子衿髮髻上的點綴飾品,動作輕柔的打散發辮、梳通,麻利熟練一點也不會扯痛杜子衿。
定國公杜淳風,杜家行二,一品將軍。承德十一年,年僅三十三歲的杜淳風得封一等公,享世襲罔替。
當初十一歲的杜淳風繼母容不下他們兄弟兩離家參軍,從火頭兵做起,憑着自己勇猛和才智一路拼殺,最後拜於雲將軍麾下。曾於金沙關一役以三百小隊兵馬全殲對方兩萬兵馬,這完美一仗讓時年十六歲的杜淳風年少成名。隨後他不驕不躁,跟着雲將軍出生入死,屢建奇功,成爲所有想要建功立業的男兒們心中的傳奇。後雲將軍戰死,由他統領從大興朝建國初就成爲天下百姓心中所向披靡的雲騎軍,整個人大興朝再無第二人能出其右。
如今放眼大興朝,武官之首便是定國公杜淳風,聖上對他極其新任。杜家手握重兵,權勢顯赫,榮耀之極。如今杜家雖是新貴,卻是所有皇親貴胄,世家權貴趨之若鶩,爭相攀附的對象。可以說,若是杜淳風表態願意支持哪一位皇子,那麼他毫無懸念的可以登上下一任帝位。
杜淳風行事謹慎圓滑,讓人難以把握。而正是因爲這樣,他的一雙子女就成爲各方勢力拉攏利用的對象,長子杜千允長期在軍營不方便接觸,那麼身在京城的杜子衿就成了衆矢之的,比如顧傾城,比如陸輕塵之類眼中的棋子。
上一世,杜子衿全無政治敏銳,心思也只在閨閣以及少女情懷上,以至於被有心之人利用,甚至禍害了全家。
“小姐,熱水已經準備好了。”就在杜子衿思緒飄遠昏昏欲睡之際,雪鳶收住停留在她發間輕按的十指輕聲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