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衿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走出偏房,剛到正房主居的門口,沈一念已經風風火火,腳步匆匆的進了吟風居。
“太子怎麼樣了?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情?他有武功怎麼會傷成這樣?”沈一念見了杜子衿也不客氣,該有的禮節規矩一樣沒有,嘴裡質問着越過杜子衿直奔屋內。
牧漁氣不過,伸手將她攔下,“沈夫人,太子妃在此豈容你造次?”
沈一念匆匆剎住腳,擡頭不悅的瞪着牧漁,剛想要斥責這個沒規矩、膽大包天的婢女,就聽到杜子衿淡淡出聲。
“沈夫人,這裡是吟風居,你的該有的禮儀和姿態呢?想要做主,回你的雪楓院去。”杜子衿面無表情的看着因着急擔心甚爲無禮的沈一念淡淡開口。
沈一念把臉轉向杜子衿,面對她毫不客氣的盛氣凌人,這才第一次意識到兩人身份上尊卑的懸殊,自己切切實實的矮杜子衿一個頭。
努力的壓下胸腔中那口不平之氣,沈一念這才後退兩步,對着杜子衿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甕聲甕氣的開口。“卑妾見過太子妃,請恕卑妾無禮,卑妾只是聽聞太子受傷太過憂切所致。”
若不能退一步,今日恐怕乾耗上一晚上也不見得能見到太子,沒有親眼見到證實他無礙,她實在放不下心。
杜子衿看着沈一念一瞬間收斂囂張,變得謙卑恭敬的模樣,忽然想起上一世的那年,她冒雨進太子府找身爲太子側妃的顧傾城求情,求她給三哥哥一條活路。那個時候,顧傾城一臉冷漠的端坐上首,冷眼看着自己跪下磕頭苦苦哀求都無動於衷,今時今日,她們兩個竟然顛倒過來了,真是時移世易。
漠然冷凌的目光落在沈一念的小腹位置,杜子衿微微一笑,“沈夫人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孕育太子的子嗣,至於照顧太子的身體,就交給我這個正妃嫡妻來辛苦就好。”
毫無疑問的,這個時候杜子衿是不會輕易滿足沈一念的願望的,費盡心機阻撓讓沈一念撓腮難受纔是她該做的。
沈一念心急如焚,哪有心情跟杜子衿耍心眼鬥心機,面對杜子衿的推脫拒絕,她倏然覺得心中的憂急擔心卻都化爲實質怒氣,下一瞬就會噴薄而出。
大腦中還殘存着最後一絲理智,她清楚,這一刻她鬧大了鬧僵了,也不一定見得到太子,反而會斷了以後的退路。畢竟,現在的太子,不會再爲了她不顧一切,她也需要爲自己腹中的孩子做打算。
深呼吸,雙手握拳,沈一念不斷的告訴自己要冷靜。直到那一瞬間的憤怒和衝動退散,她這才遣退身邊陪着過來的心曼和明桃,對着杜子衿懇求。
“阿滿,我不知道是哪裡對不起你,讓你開始跟我有了芥蒂。我自問與你交好的那幾年之中,雖說多次曾拜託你要你幫忙,可能這中間存在着算計利用。但是我從不曾在背後做出傷害你侵害你利益的事情,是真心與你交往,我不明白……到底何至於令你如此嫉恨我防備我。若是,若是我真的有做的不好地方,傷害了你,在這裡我跟你鄭重的道歉。今天我不要求別的,我只是擔心他,我求你……讓我進去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就好。他於我的意義,你比誰都清楚,如今他不僅僅是我愛的人,更是我未出世的孩子的父親。阿滿……我求求你,不管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我只是……想確認他安好。”
杜子衿聽着聽着就沉默了,以前的點點滴滴她不僅沒有遺忘,相反她比任何人都記得清楚。只是因爲傷害太深,怨恨太久,她只記得那些不堪的,那些美好的歡快的都被刻意的藏了起來。
玄素大師說了,愛恨癡嗔是每個人的情緒,一旦她承載太多的恨,心裡就容不下愛和其他美好的事物。
重生到現在一年多,她也被仇恨和偏激折磨了這麼久……可是在她被過往和仇恨折磨的時候,那些曾經犯過錯的人根本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這一世,他們的傷害還沒來得及開始,她就已經先報復反擊了,對於他們又是否公平?
“阿滿……”沈一念說了這麼多,杜子衿的戾氣雖然平和許多,可她始終不肯鬆口,便有些着急,想要再說些什麼動之以情。
“不要叫我阿滿。”杜子衿突然打斷沈一念,退開兩步把進門的道讓出來,補充道,“我現在是太子的正妃,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
“多謝。”沈一念見杜子衿讓開路,頓時鬆了一口氣,忙朝着屋內走進去,也不去管杜子衿後半句說的是什麼。
“太子妃,何必對她心軟,沈夫人的話不見得是真心的。”對上沈一念急匆匆的背影,牧漁有些不解的輕聲開口。
人到了無助的時候,都會示弱服軟,說的話再推心置腹也不見得是真心話。
“不管她說的是真心話還是敷衍話,但她對太子的感情卻是真的。”杜子衿淡淡的說了一句,便轉身離開。
這一次幸虧帶去的是墨槐墨桑,若是雪鳶牧漁,恐怕有沒有命回來都是未知。
墨槐還好,除了一些不算嚴重皮外傷之外,只是拼殺太久太過疲憊,需要休息。
而墨桑本身只是三腳貓功夫,逃命還可以,禦敵就不行了,她硬撐着廝殺給她爭取時間,腹背四肢均受傷嚴重,幸虧沒有性命之虞。
“這幾****多費些心思,讓小廚房多弄些補氣益血的吃食給她們送來。”墨槐墨桑都睡着了,杜子衿看了一會兒便交待雪鳶。
“太子妃放心,奴婢知道。”雪鳶應着,又操心的勸杜子衿,“今日太子妃受驚又受傷,人也疲憊不堪,回去喝一碗薑湯驅驅寒再睡。”
杜子衿點頭表示知道了,因不想回去看太子和沈一念深情相擁傾訴劫後餘生,是以特地多留了一會兒,真的到了眼皮打架撐不住了纔回去。
杜子衿回正屋的時候沈一念還沒有走,太子一直閉着眼沒醒,沈一念看着他大大小小無數傷痕,尤其是後背那一寸長半指深的傷口,皮翻肉綻,深可見骨。看着府醫燙了銀針縫合傷口,細長的針一次又一次的穿過皮肉,沈一念一時心疼不已,又不敢大聲說話哭泣吵醒太子,只能默默的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