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衿這纔看清現在雪菲身後的黑衣男人,滄桑瘦削,卻是她曾經熟悉和深惡痛絕的一張臉。
“楚逸煊……”
“阿滿……”晚了一步趕過來的夜珊匆匆上前將表情驚愕的杜子衿攙起來,“你怎麼樣?有沒有事?”目光落在杜子衿受傷的右臂上,目光頓時一陣緊縮。
杜子衿瞪着吃驚的雙眼看着面前頹廢冷漠的楚逸煊,還處在錯愕中不能回神,對於夜珊的詢問置若罔聞。
夜語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滿臉滿頭的沙,對於鬥轉的形勢完全摸不着頭腦,一邊擦着臉一邊粗魯的吐着沙子,“呸呸呸……”只是等她看清眼前的情況,對於突然出現救了杜子衿的陌生男人不善的態度很是不解,兩人之間似乎是認識的,既然不瞭解狀況,也就識趣的站在一旁沒有隨便開口。
蕭瀾等看清楚逸煊的臉時也是一愣,停頓片刻纔對上他的臉,鎮定的上前道謝,“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楚逸煊平靜漠然的看着杜子衿,是他熟悉的、鮮活的、一個活着的杜子衿,不是冷冰冰燒焦的屍體,也不是一個代表身份的名字,在他經歷了頹廢,失望,消沉之後,就這麼猝不及防的出現在了面前。
命運冥冥之中註定,他錯過了渡口,幾番周折無意中來到這個地方,又因取道的天樞道戒嚴,他只能逗留在此地。今天落腳的旅店東家不營業,說什麼要去島上最豪華的龍騰燕海鮮大酒樓來喝滿月酒,店裡不能提供伙食,無奈之下他只能出門覓食。那東家把龍騰燕吹噓的天上有地上無,簡直絕無僅有,他打聽之下據說離旅店不遠,就打算過來見識見識。他到了龍騰燕卻被攔下,說是今天被尹家包場,不對其他人開放,失望之餘只能原路返回。途經這片海灘,偶遇別人恩怨,他本不打算插手別人的是是非非,卻不料在那一剎那聽到以爲這輩子永遠都聽不到的名字。
在那一瞬間,他還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直到看清那一張熟悉的臉,他才終於確信,真的是她!
眼看着她遇到危險,命懸一線,他不能視而不見,不想像三年多前一樣後悔。
千鈞一髮之際,他出手殺了那個行兇的瘋女人,然後她就看到了自己。
從她出口喊出自己的名字,楚逸煊才確確實實的明白,這個人確實是杜子衿,不是與她長得相似的任何人。
“真的是你!”楚逸煊一字一頓的開口,盯着杜子衿吃驚的表情,最後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陡然眯起雙眼,“你沒死,還活着!”
他傷心了這麼久,愧疚了這麼久,消沉了這麼久,三年多來活的像一具行屍走肉……
只因她的死!
可是她卻在別的地方歲月靜好,把他忘了,把前塵舊事都忘了,嫁人生子,活的好好的。
杜子衿沒來由的被那危險的目光看的一陣不安,以前那些晦澀的可怕的記憶如潮水一樣朝她涌來,她下意識的伸手護在自己的肚子前。
“對,我沒死,你很失望麼?”杜子衿冷冷的回敬。
這時沙灘上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大家都認出遭人刺殺的是離憂島的暗尊,襲擊者被殺,倒在沙灘上無人理會。
“阿滿,我們先回去。”夜珊注意到這種情況後微微皺眉,低聲提醒全身緊繃戒備的杜子衿。
身邊有熟悉的聲音,才讓精神緊繃的杜子衿迴歸現實,恢復幾分理智。
對,她已經離開那個地方了,再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了,眼前的這個人早已跟自己沒了關係。
她不恨了,也不再想復仇,一切前塵往事都已煙消雲散。
杜子衿深吸一口氣,任由夜珊扶着轉身,打算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說。
“不許走!”眼看着杜子衿二話不說就要離開,楚逸煊心裡莫名的升起一絲被愚弄的怒火,快速伸手想要抓住她。
“楚公子,請自重!”蕭瀾眼疾手快的擋下楚逸煊的手沉聲警告。
就這麼擋了一下,讓楚逸煊錯失了拉住杜子衿的機會,看着她轉身逃離自己的身邊,心中又急又怒,調轉頭來冷冷的看着蕭瀾,憤怒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從喉嚨深處擠出來,“放開我!”
“楚公子,現在你攔下她又能改變什麼?不過是令彼此難堪而已。”蕭瀾知道,杜子衿曾是廢太子的妻子,更以爲她葬身火海了,如今毫無心理準備突然再見,卻發現她已經嫁人了,還活的好好的,心理上肯定一時接受不了。
可是他的不能接受和憤怒改變不了任何現狀,只會令彼此難堪而已。
楚逸煊憤怒的盯着蕭瀾,手中的力道沒有減弱,但也沒有更加加重,只是這麼不甘的僵持着。“我突然看到自己的妻子死而復生,拉住她說說清楚並不過分吧?”
蕭瀾默了默,隨後目光掃過地上的雪菲屍體被兩個親衛拖走,便退一步輕聲道,“我們找個合適的地方,有什麼話坐下來好好談。再者,有一點你必須清楚,阿滿早已不是你的妻,當初定國公府堅持領回她的牌位,與你死離,你們之間就再無瓜葛了。”
“再無瓜葛?”楚逸煊冷笑,眼底翻涌着不甘,“好一句再無瓜葛!”
“楚公子,你清醒一點。”蕭瀾不耐煩楚逸煊的糾纏,冷聲警告,“阿滿當初嫁給了你,最後得到的又是什麼?你給她是無盡的猜忌利用,傷害難堪,最後甚至縱容姬妾行兇,若不是她命大,早已死在火場中了。她身上,至今遺留着那一次災難帶來的傷害痕跡,再差一點點,她就真的化作一堆白骨了。”
楚逸煊聽着,臉上閃過一絲恍惚,他知道,她嫁給他的那些日子從沒舒心過。這三年多來,他一直活在悔恨中,不止一次希望時光可以倒流回去,希望一切可以重來。
只爲,可以還她一次生機,讓她可以幸福。
想到這裡,楚逸煊緊緊抓着蕭瀾衣服的手一點一點的鬆開了,最後頹廢無力的落下去,身體所有的力氣一下子被抽空了。
他的願望終於成爲了現實,他……還有什麼可埋怨的?
只是,如今給她幸福安寧的那個人,不是他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