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桃靜靜跪在地上,心中只覺得平靜,她知道小姐肯定會來救她的。
四公子跟他貼身丫鬟流月姑娘留下來兩個嬤嬤,讓她們看着這個曼桃,就怕她半夜跑了。
流月姑娘還說了,要是她倒下要偷懶了,就賞她一鞭子,或者潑上一瓢水,精神精神。
“您說曼桃姑娘也沒怎麼招惹流月姑娘啊……唉……”又有個嬤嬤嘆氣,曼桃雖然是四小姐的大丫鬟,但是四公子可是二房的唯一的兒子,她們可得罪不起。
嬤嬤似乎聽見,也只能嘆氣,拉着一張苦臉:“咱一個做下人的能幹什麼?您也別爲難我,流月姑娘說是四公子交代的,我能不做嗎……”
她雖是拎着鞭子,可出手的次數少得可憐。
倒是旁邊一個嬤嬤冷哼了一聲:“說什麼可憐她的話呢?自己要和流月姑娘爭執,人家是四公子身邊的一等丫鬟,她一個小姐身邊大丫鬟,這能比嗎?活該她被罰!哎——幹什麼!不許偷懶,腰板挺直了!”
這嬤嬤是負責潑水的,曼桃面對着廚房臺階這邊跪着,她呼出來的氣已經斷斷續續的,臉上青紫的一片,顯然是受到了很大的折磨
曼桃曼桃,倒真是沒有桃花絢爛的幸運,
僵硬着的脣角拉起來,苦笑了一聲,曼桃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那嬤嬤的聲音,她也聽不見,這會兒只覺得渾身的暖氣都被地上潑出的水給吸走了。
“叫你腰板挺直了!”
那嬤嬤又厲聲一喝,可見曼桃眼看着就要倒下去,她記着流月姑娘的吩咐,立刻從腳邊桶裡舀出來一瓢冷水,使勁兒朝着曼桃潑了過去。
可這時候,前面的黑暗裡,很快走過來一個人,穿着粉紫的綢裙,腳步很快,幾乎在嬤嬤那水潑下去的瞬間,堪堪到了臺階前面。
瑾萱的頭髮,並沒有被風吹亂,透着一股子雍容的整肅。
她腳步驟然一頓,冰冷的一大瓢水已經完全潑了出來。
那水大部分落到了曼桃的身上,瞬間就把她整個人都給淋溼了。
水是照着臉潑的,曼桃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卻已經動不了了。
她的雙腿已經僵硬,膝蓋就跟已經被冰雪凍在地上了一樣,剛剛落到她身上的水似乎讓她身體承受到了極限。
曼桃眼前有些模糊,看不見前人的表情,只覺得周遭世界一下都安靜了。
黑暗的,安靜的,冰冷的。
她忍不住伸手環緊了自己,可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比冰雪更冷的,是瑾萱的聲音。
走廊上暖黃的燈光在風裡輕輕搖曳,瑾萱輕輕一低頭,看了看自己漂亮的鞋面兒,還有新衣裳下襬那一朵被沾上水的鞋子。。
“誰潑的水?”
她抖了抖自己的袖子,悠然這麼一問。
站在臺階下面的,是四小姐,這府里正正經經的主子。
可這時候,沒一個人還記得躬身見禮,只知道似乎要發生什麼事情,直愣愣地站在臺階上。
方纔潑出去那一瓢水的嬤嬤已經愣住了,在瑾萱開口之後,她已經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下來:“老奴該死,是老奴瞎了狗眼,沒見着您過來,還望四小姐大人有大量,饒了老奴!四小姐大人有大量,饒了老奴一命!”
她一個勁兒地往地上磕頭,這淒冷的夜晚,她卻出了一頭的汗。
只顧着巴結四公子,以爲即便四小姐追過來討人,也沒辦法拿住人錯處,可誰想到,她這一瓢水,出了潑天的錯處!
此時哪裡還顧得上之前的風光?
只知道磕頭了,腦門上全是血,看着挺滲人的。
廚房裡忙活的人不少,各個房裡的丫鬟下人還有在佈菜或者點夜宵的,這時候都悄悄地看着。
府裡的人一時之間似乎都記起了四小姐剛回候府時候發生的事情,這才意識到四小姐這個人不好惹,陳姨娘失去寵愛,五小姐不知所蹤,這樣的四小姐,她們竟然忘記了!
明眼人都覺得,四小姐這是來找自己的丫鬟的,可她站在這裡,偏生不問那丫鬟的一個字,這會兒先跟一個家丁計較起來,不是奇怪嗎?
“老奴該死,衝撞了四小姐……老奴該死……”
“砰砰砰”地一個勁兒磕頭,看早幹什麼去了?
瑾萱瞥了一眼曼桃,縮在袖子裡的手,全已經將拳頭握緊。
她繃緊了牙關,緊咬着,一字一句,清楚道:“府裡的嬤嬤,污了我新鞋面兒和新襖裙,倒是本事。以下犯上,府裡可是個什麼規矩?”
一旁拎着鞭子的嬤嬤,也一骨碌地跪了下來,哆哆嗦嗦道:“杖、杖四十……”
那還在使勁兒磕頭的嬤嬤聽見這一句“杖四十”,幾乎立刻就軟倒在地了。
“四小姐……”
琉璃這時候終於追了上來,半路上還險些滑了一跤。
她趕緊上來,要把披風給瑾萱披上,沒料想瑾萱淡淡一擺手,那素玉般手掌比石板上的雪還白,燈光映照下似乎隱約見得着下頭青色的血管。
瑾萱彎着脣,聲音裡帶着笑意:“那就杖四十吧,立刻,馬上。我就在這裡,看着。”
立刻,馬上。
我就在這裡,看着。
多輕飄飄的幾句話,甚至還面帶着笑意,可就是讓所有人都笑不出來,嚇得慌纔是真的。
後面阿宇挑着燈籠,李墨凡也終於過來了。
他看了阿宇一眼,阿宇會意:“少爺剛剛回來,一回來就來看四小姐您了。”
府裡上上下下的事情,在外的男人們是不會管的,後院裡都是女人說了算。
李墨凡冷峻地抿着脣,已經走了上來。
他看見瑾萱跟琉璃擺了擺手,便見琉璃給瑾萱搭披風的手收了回去,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後看向了曼桃。
伸手利落地往脖子上一解,李墨凡擡手就將外面的披風給掀下來,遞給阿宇。
阿宇一怔,不過一看已經凍得不成人樣的曼桃,還是明白了。
將燈籠往地上一放,阿宇接過了披風,到了琉璃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