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
四季之中,唯有夏日有這一個盛字。
花木盛開,樹木繁盛,將日頭月色都盡數攔在林子外面,只剩下少許從縫隙裡露出來的陰影,偶有飛鳥走獸的聲音,打破了這樹林的寧靜。
但是這陰暗的密林內,竟然有走着一對十一二歲的少女,年紀較大的那個倒是滿眼怯弱,倒不如另外一個年紀比他更小一些的。
“公……公主。”被矮個子一瞪,高個子囁嚅半天,還是鼓足勇氣,勸道;“我們快回去吧!”
矮個子氣嘟嘟的瞪了自己高個子一眼,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可不想讓哥哥們看不起我!”聲音嬌嫩,月光落在她臉上,面如白玉,月色下似帶着淡淡光澤,雙眸明亮如陽光,雖然年紀尚小,但是面色嬌紅,如含苞玫瑰,一身紅裳映照着白玉一樣的肌膚,腰佩短刃,明豔中又帶着幾分英氣。
她穿着小牛皮靴的蓮足在地上一頓,憤然道;“我就知道紗麗你膽小,當初就不該帶你出來。”
紗麗被這小公主這麼說,幾乎要哭出來了,她不過是在半夜遇到了想到偷溜出去的小公主,結果被她一起抓着帶了出來,哪裡是她自己願意的。眼看小公主擺了擺手,道;“你要回去就回去吧,我是一定要去刺殺那個……那個……什麼來着……”
她皺起眉頭,小臉皺成一團,紗麗道;“是向風城的凌將軍。”
小公主不滿的撇了撇嘴,將腰間匕首拔了出來,她那匕首金絲纏柄,上鑲寶石,看上去甚是華麗,但是一旦出鞘,形如彎月,刀光雪亮,分明是一把極爲鋒銳的利刃。
將那利刃在手中翻來覆去的把玩一番,小公主得意洋洋的道;“就是,我聽哥哥他們總說那凌絕塵有多麼厲害,昭國的男人,能厲害到哪裡去?哥哥他們膽子太小了,等我殺了他提了他的腦袋回去,讓哥哥和阿父知道我的厲害!”
她出身尊貴,年齡雖幼,卻長得明豔,衆人多憐愛她,她愛舞刀弄槍的,也都暗暗讓着,誇她厲害換她一笑,卻不想反而將這小公主嬌慣的驕縱無比,自認周國第一,除了阿父,誰也不放在眼裡。
這次偷偷跟在軍隊裡來了前線,結果不想身份暴露被他哥哥抓個正着,一心想要建功立業,聽說向風城的凌絕塵厲害,便趁他哥哥商議要事的時候,偷偷溜走。
小公主又高高興興的把手中的匕首收了起來,卻忽然擡頭看向紗麗,道;“你聽到什麼聲音沒有?”
月色花影中,隱隱有一縷簫聲隨風而來,如泣如訴,如夢如幻,淒涼幽咽,憂愁暗恨,零零落落幾個音聽在耳裡,讓人莫名其妙眼眶微熱,新口發酸。
紗麗嚇得渾身發抖,拉住小公主衣袖,渾身哆嗦,牙齒打顫;“該不會,不會是鬼吧。”
小公主鄙夷的看了紗麗一眼,將她一把推開,道;“你若害怕就在這裡呆着吧。”趁着月色辨明方向,眼看小公主循着簫聲而去,紗麗怕得要命,她一個人可不敢呆在這裡,又怕弄丟了公主回去也是被打死的命,當下擦了一把眼淚,急忙跟了上去。
小公主呿了一聲,並不理睬她,她從小練武,身姿輕盈,紗麗倒是吃了不少苦頭,一身衣服被劃得破破爛爛,身上也多了幾道傷痕,只是不敢喊叫,勉強忍耐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見眼前一亮,卻見一湖清潭,倒映着天生半勾殘月,滿湖生光。
小公主撥開花樹,只見湖邊正坐着一個俊美少年,小公主自覺自家幾個兄弟已經是周國裡數一數二的美男子,但是看了這俊美絕倫的少年,心中卻是一驚,暗道;“這半夜湖邊,這人真是湖中仙靈不成?”
那少年聽得聲響,偏過頭來,他一身普通的白衫,裁剪繡工也沒什麼出奇,甚至連毛邊都露出來了,落在小公主眼裡,只覺得幾個哥哥就算是過年時候盛裝華服,也及不上他這月下回眸一眼。
倒是紗麗見識比她多一些,哆哆嗦嗦的在小公主耳邊說;“這是昭國人,他身上是重孝呢。”
那少年淡淡的道;“你是周國人?”她一身衣服,樣式刺繡,都是周國所有的,跟昭國大不相同。
小公主挺了挺胸,道;“我是周國的小公主桃花!”
說是重孝,桃花也是看出來了,那少年面前一手持蕭,另外一隻手卻抓了紙錢正在燒,雖然俊美絕倫,但是眉間沉鬱難解,她心中一疼,衝口而出道;“大哥哥,你親人死了麼?”
少年眼眸微閃,低聲道;“我娘子病死了。”今日是他妻子四九之日,他便避開衆人,在這兒燒紙還魂,雖然以他的性子,並不會忽然和陌生少女說話,但是心中傷懷難言,四九之日,本該在那女子墳前,但……心中更是鬱郁。
桃花心中一喜,拍手道;“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卻見那少年眸中寒光一閃,如兩把利刃一樣落在自己身上,身形如鬼魅一般,瞬間出現在桃花面前,耳邊傳來紗麗的尖叫聲,心中一陣茫然,只覺得全身一冷,那鬼魅一般的俊美少年低語道;“不知道我娘子哪裡惹了你這樣大的怨恨?”
他語音清冷,形如鬼魅,壓住桃花俯下身來,一字一頓,紗麗被他氣勢所懾軟在一旁,拼命給桃花打眼色,只怕桃花鬼迷心竅,但是落在桃花眼裡的,只有那靠近的少年哪裡看得到紗麗,覺得他呼吸近乎可聞,心跳越來越快,狠狠吞了兩口口水,才道;“她如果不死,我怎麼召你來周國當駙馬!不!就算她不死,我也殺了她……”
駙馬……
桃花明豔緋紅的臉龐,怒氣衝衝的說出殺了她幾個字,臉色嬌紅,雙眸晶亮,看在紗麗眼裡,只覺得公主是着魔了,難道沒看出來那個少年渾身的煞氣簡直跟魔鬼一樣麼!
公主一定是被魔鬼迷惑了!
那少年手中竹蕭輕輕敲過她的手指,低聲道;“是用那隻手殺呢?這隻?還是這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