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三日,欽天監上上下下都異口同聲,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白蒹葭坐在院子裡,看着天邊漫天紅雲,倒是忍不住彎了彎脣角,果然是極好的日子。
只可惜到底還是不能送一送聞人素微了。
她在院子裡坐了一會,偷的浮生半日閒,就看着立春走了進來。
立春已經梳了髮髻,換了婦人的裝束,臉上更是沉靜了幾分。
一共停靈七七四十九日,等日子滿了,便扶靈柩到江洲。
雖然上頭旨意已經下來了,但是不知道多少人都還看着這家。
雖然一心一意想要趁着這喪事讓凌絕塵從幾個京城的漩渦中心退出去,但是一旦凌絕塵真這麼做了,反而讓那些人心裡不安了。
更是警惕起來,唯恐不小心就讓凌絕塵奪情反撲了,倒是自己提緊了十二分的心思,只想着凌絕塵沒有離開京城便是一絲一毫都不肯放棄的。
別的不說,光是凌家門口那條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可就比往日多了不少。
如今距離凌老夫人去了已經三十餘日了,這來來往往的人少了不少,對於外頭僧佛兩道的喧囂,白蒹葭也有了幾分習慣,但是雖然如此,門口可沒恢復到以前的清靜。
除了聞人輕柔的人,剩下的人各有各的背景。
不過想到聞人輕柔,白蒹葭卻不由眉眼彎彎,眼中露出淡淡的笑意來。
聞人輕柔雖然將凌家看的緊,但是想要找到人,也是不能的。
她坐了一會,側耳聽了一陣,她這個院子甚是清靜,平時也在凌府的角落,來的人不多,此時倒是外頭的誦經聲淡淡的,倒是外頭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了進來,她坐着聽着外頭的喧囂路過又消失,然後纔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然後衝旁邊的似錦道;“我們回去吧。”
如今已經快到午時了,雖然坐在亭子下頭,但是也有幾分暑熱。
剛出了院子,倒是微微一怔,似紋快步走過來道;“薛姑娘今日在靈堂上哭的暈了過去……”
她簡單扼要的將事情跟白蒹葭說了,倒是白蒹葭挑了挑眉。
那薛姑娘倒是個熟人,就是薛家九娘。
當時薛九娘藉着凌家跟嶽秋容攀上了關係,讓凌老夫人大爲不喜,後來凌老夫人身子又壞了下去,白蒹葭正好藉口將人送了出去。
她倒是不知道從那裡起了心思,穿了一身孝衣,來了靈堂哭的死去活來。
但是薛九娘本就是個楚楚可憐的清秀佳人,俗話說要想俏一身孝,卻是格外的楚楚可憐,又哭的那樣難過,衆人打聽到她竟然是凌絕塵的表妹,心裡都有了幾分盤算,倒是誇了她兩句至孝。
她又在靈堂上哭的暈了過去,凌絕塵沒辦法,便打發了一個小廝來找白蒹葭,似紋又一路跑來尋白蒹葭了。
白蒹葭眼眸微閃,道;“薛姑娘安頓在那裡?”
似紋道;“行月說是在溪悅園裡。”
白蒹葭微微皺了皺眉,那溪悅園雖然離靈堂不算遠,但是也算是前堂了。
她想了想,道;“你帶兩個婆子去將姑娘擡進和月閣了,我稍後就到。”
似紋應了一聲,看了一眼似錦,連汗都顧不得擦,擡腳就走,急急招呼了兩個婆子,擡了一擡春凳,就朝着溪悅園去了。
似錦眉頭微微一皺,心裡暗自奇怪,以夫人平時的行事。
白蒹葭擺弄着手裡的茶盞,卻是微微一笑,這薛九娘也算是有了幾分心思,這一暈,於情於理凌家都不能將她放着不管,若是直接送回去,難免會被說上幾句自家無情,倒是全了這薛九孃的孝順名號。
當初不顧名聲的纏上嶽秋容,如今倒是又回過神來了。
不過這事情,哪有給人後悔的餘地。
她輕輕嘆了口氣,將手裡的茶水用盡,掏了帕子出來,又看了一眼天邊,隨着陽光燦烈,她擦了擦汗,心裡實在懷念冰糖銀耳湯和冰鎮綠豆湯的味道,不過如今這種情況,卻是隻能忍着了。
和月閣的名字和月折梨花。
院裡的一株梨花雖然過了開花的季節,但是裡頭的傢俱,卻是用梨木就着地步打就的,不過一間小小的修舍,白蒹葭從那清景園到和月閣,也不需要從前頭繞過,只要走過兩個院子就是了。
但是縱然如此,也不由臉上微紅,雖然是一身孝衣白裙,卻越發顯得清麗端莊,讓人不敢直視。
榻上躺着薛九娘,也是一身孝衣,竟然是齊衰。
不過凌絕塵跟白蒹葭服的是齊衰三年,薛九娘穿的卻是齊衰不杖期,齊衰有四個等級,三年爲第一等,不杖期爲第三等。
凌慎之和凌離兒爲凌老夫人這位祖母戴孝,便是服的齊衰不杖期。
凌老夫人是薛九孃的姑祖母,照例說只需要最輕的緦麻喪服就是了,卻跟凌慎之一樣服了齊衰不杖期的孝。
白蒹葭在牀邊坐下,輕聲道;“可請了大夫來。”
似羅不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眼眸轉了轉,纔回道;“不曾,畢竟那大夫乃是外男,若是要請,自然要問過夫人你。”
白蒹葭方纔讓人去請大夫,又看了一眼眼睛緊閉的薛九娘,眼下倒是帶着淚痕,倒是有幾分引人憐愛。
她伸手將那牀帳放下,只露出一隻手,又讓丫頭取了手帕來替薛九娘改住,道:“我去隔壁廂房等着,等開好了房子再跟我說。”
似羅知道立春的,見白蒹葭沒開口讓立春給薛九娘診脈,便眼睛一轉,也沒有多數,只是爽脆的應了一聲,看着白蒹葭去了隔壁。
不一時就有大夫來了,看完脈象,小丫頭在一旁鋪開筆墨,李大夫卻皺了皺眉,拿着筆半天沒下手。
似羅笑道;“李大夫你安心開方子便是,這薛姑娘這次哭暈在靈堂,無論要什麼藥材……”
正說着,就聽着外頭有人道;“我苦命的女兒呦!”
只見外頭卻風風火火的跑進來一箇中年婦人,雖然已經年紀不小,卻保養得極好,跑起來也很是嫋娜,頗有幾分風情,一雙杏眼蘊着淚,一襲茜素雲雁細錦衣,所謂弱柳扶風,梨花帶雨,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