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綢大驚失色:若是暴露了主子,自己死不足惜,還要連累家裡所有人!主子的手段,他們這些人是盡知的,比聖上還要狠辣……
慌亂中,紅綢便要咬斷嘴裡的一顆填了毒藥的假牙,企圖自盡。
宏宣帝看出了她的企圖,一擺手,已經有暗衛上前,卸了紅綢的下頜,又順手卸了她的胳膊,免得她投繯自盡。
紅綢這下子無計可施,真正面如死灰起來。
“送陳宜嵐去詔獄!帶走紅綢!餘下的人,交給宮裡的慎刑司,嚴加拷問!”宏宣帝起身吩咐道,大步出了鳳栩宮。
一時擠得滿滿的鳳栩宮裡,所有人走得乾乾淨淨。
剛纔被趕到偏殿的鳳栩宮原來的宮女內侍被放了出來,勒令他們洗刷大殿,又請了大覺寺的高僧到殿裡來超度五皇子。
嵐淑妃一夜之間被打入了詔獄,安郡王領了宏宣帝的諭旨,將陳宜嵐關進了專門爲朝中大臣準備的牢房裡。
紅綢卻被宏宣帝親自審問了半夜,終於將她幕後的人招了出來。
紅綢本是打定了主意,死也不招的。可是聖上的暗衛也不是吃素的,一項項大刑用了上來,紅綢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主子雖然狠辣,到底還是比不過聖上的,一時就忘了自己弄死了宏宣帝的兒子,再善良的人被害了子嗣,都會恨不得將兇手千刀萬剮,更何況宏宣帝,從來就同“慈悲”二字沾不上邊。
“朕看來還是低估了他,原來還有這樣的後手等着朕!”宏宣帝坐在龍案後頭,冷眼看着已經成了血人的紅綢,吩咐道:“拖下去喂狗!——她的家人連坐。和陳宜嵐一起,明年秋後斬立決!”
此時還是在臘月裡,宮裡面正準備過年。
五皇子的死。讓宮裡的氣氛霎時低沉下來。只是他到底還是個小孩子,雖死於非命,卻是未成年而夭折。不得大張旗鼓地辦喪禮。也就是葬入了專門爲夭折的皇子皇女準備的墓地裡面,將牌位供入了大覺寺。
鎮國公簡飛揚得知此事。很是黯然,卻不是沒有心理準備的,只是沒想到,陳宜嵐居然會蠢到被人做了刀子,去向聖上的子嗣下手。
簡飛揚如今看得很明白。宏宣帝是個極爲護短的人,兒子們犯了錯,他可以自己責罰。卻不容別人越俎代庖,更何況是被他人要了自己兒子的命!這完全是兩碼事。
將心比心,簡飛揚想到若是有人害了寧馨母子,他就是拼着被聖上凌遲,也要手刃兇手,爲妻兒報仇雪恨的。
賀寧馨已經有孕九個多月,快要臨盆了,簡飛揚當然不會將此事告訴她,以免刺激她。
宮裡出了這樣的大事,當然瞞不住。而且宏宣帝也沒想要瞞。
寧遠侯府裡,寧遠侯楚華謹知道此事,也甚爲驚訝。回到內院,跟方姨娘唏噓道:“宮裡面五皇子突然沒了。嵐淑妃又被下了詔獄,要秋後問斬。還有嵐淑妃的孃家長興侯府,也被奪了爵,長興侯及其家人都要流放三千里,真是萬萬想不到。”
方姨娘沉默了半晌,起身拿了個美人捶過來,輕輕地給楚華謹敲着腿,遲疑着問道:“三皇子無事吧?”聽說三皇子最近生了病,搬到外宮室大皇子那裡去住了。
楚華謹也沉默。他親自去大皇子那裡探視過,卻聽三皇子說,裴謙益也受了池魚之殃,病倒在家裡。
裴謙益原本是楚華謹的嫡長子,只怪自己一時糊塗,將他除了族,讓個來路不明的野種如今鳩佔雀巢……
看着楚華謹心不在焉的樣子,方姨娘也不好多說,讓人將自己的兒子楚文珏抱了過來,在楚華謹面前逗着玩了一會兒,便催楚華謹:“侯爺好久沒有去齊姨娘的院子了,今兒不過去坐坐?文琛前兒還唸叨爹爹呢。”楚文琛是齊姨娘所出,如今都快八歲了。
楚華謹點點頭,起身道:“我去看看。”
走到半路上的時候,被柳太姨娘派來的人截住了,笑着請楚華謹去慈寧院一趟,說有要事相商。
楚華謹想了想,對跟着自己的婆子道:“去齊姨娘院子裡說一聲,就說我過會兒就過去吃飯。再去外院跟秦大管事說一聲,我下午去對帳,讓他備好帳本等着。”
那婆子領命而去。
楚華謹便跟着慈寧院的人去了柳太姨娘的院子裡。
慈寧院的上房正屋裡,柳夢寒穿了一身銀紅色滾藍邊繡竹葉紋的內貂毛小襖,下繫着緋色繡竹葉紋的內置狐狸皮長裙,屋角的架子上掛着一件乳白色錦緞萬字不到頭大紅綢裡滾毛邊的鶴氅,像是要出去的樣子。
“柳太姨娘有何事召喚?”楚華謹坐到慈寧院上房的鏤空雕花紫檀木扶手官椅上,漫不經心地端起吉祥如意白地描金紅玉龍的茶碗,輕輕闔了闔蓋子,意思了一下。
柳夢寒輕笑了一聲,端起自己的玉白瓷三蝦圖描金茶杯,輕啜了一口,才放回身旁的桌子上,笑着問楚華謹:“侯爺可知,宮裡頭近日發生了什麼事?”
楚華謹警覺地看了柳夢寒一眼,道:“不就是五皇子突然沒了,嵐淑妃照顧不周,下了獄?”
柳夢寒咯咯地掩袖笑起來,笑得楚華謹十分不舒服,在椅子上挪了挪,起身道:“太姨娘若是無事,我就先走了。”言畢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貂皮袍子。
柳夢寒忙放下袖子,起身招呼楚華謹:“侯爺莫急,我是沒想到侯爺居然消息這樣不靈通。侯爺不是前兒纔去外宮看了三皇子,怎麼他們就一句話都沒有跟侯爺說起來?”
“你有話就說。繞來繞去的,我可沒這麼多功夫陪你繞圈子。”楚華謹十分不虞。
柳夢寒笑着跟楚華謹行了一禮,算是賠罪。
楚華謹讓了開去,並沒有受禮,但是也沒有堅持要出去,回身坐了下來。
柳夢寒也跟着坐下,言歸正傳道:“侯爺有所不知,這五皇子和三皇子,其實都是在皇貴妃的鳳栩宮裡中得毒。”
楚華謹一驚:“你說什麼?!”中毒?還是在皇貴妃宮裡頭,怎麼皇貴妃無事,反而是嵐淑妃受了罪責?!
柳夢寒點點頭:“此事千真萬確,京城裡面很多勳貴也都知道。嵐淑妃如今被廢爲庶人,關在詔獄裡面,只等秋後問斬。——試問若只是照顧不周的話,最多奪了嵐淑妃的位份,打入冷宮就是了,又或者一杯毒酒,三尺白綾,治她的“照顧不周”之罪綽綽有餘。可是聖上卻是親旨判了她斬立決,侯爺就沒有想過這其中的蹊蹺?!”
楚華謹的臉色慢慢嚴肅起來,思索了半晌,問柳夢寒:“你從哪裡知道的?”就算是京城裡面的勳貴人家有人知道真相,可是柳夢寒一個關在內院裡面的姨娘,怎麼會知道這些消息?她又不同齊姨娘一樣,有孃家在京城裡面。她不過是一個外室而已。雖然當作二房上了楚家族譜,可是在楚華謹心裡頭,柳夢寒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外室,她生得孩子,不過是兩個奸生子而已……
難道是自己管內院,管得還不夠嚴?!
楚華謹一邊琢磨要將此事交給秦力生料理,一邊想着柳夢寒的話。若她說得是真的,那真要好好去跟幕僚們商議商議了。
柳夢寒沒想到楚華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查問她的消息來源,倒是有些意外,下死眼看了楚華謹幾眼,才字斟句酌地道:“不管侯爺信不信,當時老侯爺擔心我們孃兒三個的安危,留了一批人手給我。——若是侯爺不嫌棄,我可以跟侯爺合作,將這批人手交到侯爺手裡。”
楚華謹心裡的火騰地就上來了。——這個死老頭子,把個外室和他的奸生子捧得比天還高,跟他們在西南天高皇帝遠,逍遙快活,將他們孃兒幾個扔在京城戰戰兢兢地夾着尾巴做人。
想起自己死去的原配裴舒凡,楚華謹對她的怨氣突然消散了一些:那些年,她也過得不容易吧。這些事情,她到底知不知道……?
“侯爺?侯爺?——您看怎麼樣?”柳夢寒試探着問道。
楚華謹回過神來,沉吟着道:“老……侯爺,都給你留了哪些人?”既然有人手,肯定也有銀子,柳夢寒難道還藏了一手?
柳夢寒從袖袋裡拿了一個名冊出來,衝着楚華謹晃了晃,道:“都在這個名冊裡面。侯爺要是答應我的要求,我就全部交到侯爺手上。——要知道,我不過是個婦道人家,這些年在外頭,左支右絀,已經快支撐不住了,所以纔想着回寧遠侯府,將這幅擔子交到侯爺手上。”
楚華謹頓了頓,從袖袋裡取出一方絲帕,隔着絲帕從柳夢寒手裡接過名冊,匆匆包了起來,問柳夢寒:“你有什麼要求?”
柳夢寒看着楚華謹謹慎的舉動,心頭暗曬:中了一次毒,這草包一樣的楚華謹居然學乖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名冊上面抹得毒,會不會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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