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夢寒接過供紙瞧了瞧,皺眉道:“按這個上面所寫,裴凡根本活不過一個月,我可是知道,她在這個日子之後,還活了一年多的。”
那婆子笑道:“那大夫招認說,這藥本身沒有害處,只是沒有效用而已。先夫人又比較機警,吃了一貼覺得不妥,就將藥量大減了。後來吃了三幅,就再也不吃他的藥。所以造成的後果也有限。”
柳夢寒輕哼了一聲,將供紙扔在一旁,對那婆子道:“去外院找大管事秦力生,要當年先夫人裴舒凡的脈案和用藥的藥方,看看跟這個能不能對上。——若是真的能對上,咱們可是一石二鳥,能夠除掉兩個心腹大患了。”又吩咐那婆子:“給西南那邊傳話。——侯爺那裡,要尋機行事,做得乾淨利落些。”
那婆子應了一聲,又說起曾亭的病:“太姨娘,那大夫還是有些本事,說曾亭得的,其實並不是女兒癆,而是中了寂寥花粉的毒。”就是跟楚中玉的症狀一樣,表面上看,是女兒癆,其實是中了毒。
柳夢寒嗤笑了一聲,道:“想不到裴舒芬還有些本事,居然弄得到寂寥花粉。”上一次,柳夢寒的人費盡力氣,也只弄到些許的寂寥花粉,做出了楚中玉得了女兒癆的假相。可是裴舒芬一個關在後院的姨娘,卻能輕輕鬆鬆弄到只能生長在東南沼澤地帶的寂寥花粉?!想到這裡,柳夢寒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難道裴舒芬還有外面的人幫着她?
“上次我們派了盯着裴舒芬的人,除了看見她往曾亭的香薰蠟燭里加料,還有沒有看見別的?——比如,她跟外面的人有過接觸?”柳夢寒細細地問,生怕裴舒芬手裡,有她不知道的勢力。
那婆子卻搖搖頭,道:“實在沒有。我們的人盯了幾個姨娘這麼久,就只尋到了芬姨娘和齊姨娘這兩次的錯處。”
柳夢寒便叫了婆子過來,在她耳邊低語:“尋個機會,將剩下的寂寥花粉放到芬姨娘的院子裡。再讓那大夫寫個供詞,指證齊姨娘命他謀害先後兩任寧遠侯夫人。”
那婆子會意,去二門上播人傳話去了。
寧遠侯楚華謹帶着方姨娘,以及方姨娘所出的庶子去了西南放外任,府裡頭的規矩便鬆散了些。內院的人出入二門,也沒有以前那樣艱難了。
外院大管事秦力生聽說柳太姨娘要先夫人裴舒凡的脈案和藥方,很是驚訝,就留了個心眼兒,另外抄錄了兩份,一份給柳夢寒送過去,一份存檔,將原件偷偷送到裴家那裡去了。又半月過去,寧遠侯夫人曾亭便在一個淅淅瀝瀝的雨夜裡,吐了幾口血,撒手塵寰。陽平侯府得信,自是痛苦萬分。陽平侯夫人接到一封秘信,連夜趕來哭靈。見了自己的女兒最後一面後,便去刑部敲鼓,呈上供詞,狀告寧遠侯府的小妾謀害嫡妻,要爲自己的女兒曾亭報仇。
刑部接了這個案子,不敢怠慢,派了得力的忤作和衙役,去寧遠侯府驗屍。
這種事,一般世家大族都不會允許。
可是此時寧遠侯不在府裡,柳太姨娘也說寧遠侯繼夫人死得不明不白,支持爲她討回公道。陽平侯夫人雖然不太願意,可是不如此,她女兒就不能沉冤得雪,便只好允了,讓忤作查驗。
忤作得了人的密報,又說一年前寧遠侯府的記名嫡女楚中玉死狀可疑,要求對楚中玉也開棺驗屍。
如今寧遠侯府裡唯一說得上話的便是柳太姨娘,自然沒有不允。
兩相對照之下,刑部的忤作證明了寧遠侯府記名嫡女楚中玉,其實是死於寂寥花粉中毒。而寧遠侯府繼夫人曾亭,一是寂寥花粉中毒,二是被人用藥故意惡化病情,所以比楚中玉發作得快一些。
鑑於寂寥花粉不是京城常見之物,只有東南沼澤地帶纔有少量的寂寥花生長,所以這兩人的中毒,並非天意,乃是人爲。
刑部尚書見了供詞,十分驚訝,將給寧遠侯繼夫人診過脈的大夫所寫過的脈案和藥方都要了過來,讓太醫院的有關太醫幫着查驗,發現只有其中一個大夫寫得脈案和藥方有誤,便發了海捕文書,捉拿這位大夫。
齊姨娘從刑部的忤作和衙役去給曾亭驗屍開始,就有些忐忑。當年他們尋了這個大夫,只不過是想延誤裴舒凡的治療而已,還不敢真的給她下毒,謀害於她。誰知很快就被裴舒凡瞧出端倪,斷了藥,此事便不了了之了。那大夫當時還是太醫院的太醫,事發之後,就和這一次一樣跑得無影無蹤了。
那時候,齊姨娘的孃家定南侯府找過這個大夫。齊姨娘知道,裴舒凡也派人尋過這個大夫,都沒有找到。這一次若不是他主動找上門,他們也不知道他這些年逃到哪裡。想來這個大夫也是有些本事,刑部的海捕文書大概也是盡人事而已,多半是抓不到的。
誰知沒過幾日,就有人捉了那位大夫,去刑部領賞。
刑部的人當然大喜過望,連夜審問了這個大夫。這個大夫早已受人指使,將當初企圖謀害寧遠侯先夫人裴舒凡的事,都招得一乾二淨,並且將罪責都推到齊姨娘頭上,說是齊姨娘爲了扶正,才逼他用藥
這個指控,可是比謀害曾亭要更加嚴重。
因此案同寧遠侯府有關,寧遠侯楚華謹又不在京城,刑部尚書只好將此案上報給宏宣帝,讓宏宣帝定奪。宏宣帝見此案又牽扯到寧遠侯先夫人裴舒凡,便命安郡王的緹騎將此案接了過去。
緹騎接手之後,見人證物證俱全,就發了逮捕文書,命緹騎的女番子去寧遠侯府鎖拿寧遠侯的小妾齊姨娘齊萱和芬姨娘裴舒芬。
這天一大早,柳夢寒便起身,用過早飯,等在慈寧院裡頭。
果然過了沒多久,緹騎的女番子便敲響了寧遠侯府的大門,帶着枷鎖,氣勢洶洶地進了大門,闖到二門上。
二門上的婆子還想阻攔,慈寧院的柳太姨娘已經派人過來發了話,讓她們不要阻撓刑部辦案。
緹騎的女番子長驅直入,進了寧遠侯府的後院,問清了齊姨娘和芬姨娘各自的居所。緹騎的女番子們便兵分兩路,一路去了齊姨娘住的春甲院,一路去裴舒芬住的春戊院,鎖拿人犯去了。
齊姨娘正打發兩個孩子吃了早飯,要送兒子楚文琛去家學唸書去。
外面的婆子飛一樣跑進來回道:“姨娘,聽說緹騎的番子進來捉拿姨娘了。姨娘快收拾收拾細軟,讓人給老爺和夫人報信去吧!”
齊姨娘吃了一驚,忙抓着那婆子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大夫被人拿住,送到刑部的消息,還沒有傳到寧遠侯府的內院,所以齊姨娘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東窗事發。
春甲院的婆子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聽見齊姨娘問,也只好搖搖頭,道:“奴婢只知道這麼些,還是奴婢的小孫女在二門上做個跑腿,剛纔抄近路過來報信的。姨娘早做準備吧。”
齊姨娘方纔慌亂起來。好在這一陣子,她一直盤算着要再回孃家一趟,已經準備好了包袱,忙叫了一個心腹丫鬟過來,還沒有交待完事項,外面緹騎的女番子已經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問道:“你可是齊萱?——寧遠侯楚華謹的第三房姨娘?”
齊姨娘白着臉站起來,嘴脣哆嗦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
“是,還是不是?!”緹騎的女番子十分不耐煩,吼了她一句。
齊姨娘恨不得搖頭,可是她的兩個孩子此時已經嚇得撲到她懷裡,大叫“你們不能帶走我姨娘!”
緹騎的女番子反倒笑了,使人將兩個孩子拉走,又給齊姨娘套上枷鎖,道:“我再問一遍,你是不是寧遠侯楚華謹的第三房姨娘,原定南侯府的嫡長女齊萱?”
齊姨娘閉了閉眼,淚如雨下,面色慘白,只能點了點頭。
柳夢寒從慈寧院裡匆匆趕來,見到此情景,也流下淚來,求緹騎的女番子:“幾位請多關照。”又給她們塞了些紅包,讓她們不要爲難齊姨娘。
齊姨娘見狀,便將一絲希望放在柳夢寒身上,跪下來求她道:“求太姨娘給我們侯爺送個信兒,就說齊萱蒙冤,侯爺知道了,一定會回來的!”又求柳夢寒照顧她兩個孩子。
柳夢寒皆都允了,看着緹騎的女番子將齊姨娘帶走了,便又轉身去了裴舒芬的春戊院。
自曾亭死後,裴舒芬便又將世子帶回自己院子裡養活。寧遠侯楚華謹不在府裡,她是世子生母,柳夢寒也不發話,自然沒有人敢攔着裴舒芬。
此時緹騎的女番子闖到春戊院的時候,寧遠侯世子正滿地打滾,不想吃雜糧粥早飯,而要吃燕窩粥。
裴舒芬正端了碗勸他,給他講道理。世子不聽,伸手打翻了裴舒芬手裡的碗,又哭着叫“娘”,要去中瀾院尋曾亭去。
緹騎的女番子見狀,繞過在地上打滾的寧遠侯世子,直接闖進裴舒芬的內室一頓亂翻,便在她的妝奩匣子底下,尋到一小瓶花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