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慶帝的目光落在趙天麟身上,“你還有什麼可說的?”語氣淡淡的,但是趙天麟聽得出永慶帝的不悅。
“父皇,還請父皇明察,這一定是個誤會,兒臣和護國公真的不熟。”趙天麟辯解道。
他在心裡自我安慰道,和護國公有聯繫的是葉成軒,但是葉成軒現在已經死了,死無對證,應該不至於會牽連到他頭上。
永慶帝的目光微冷:“你最好說的是實話。”
趙天麟的性子他知道,性格單純,並不是一個善於說謊的人,否則永慶帝也不會看重趙天麟多過看重趙天毅,就是因爲這個兒子比趙天毅更聽話。
“兒臣不敢欺瞞父皇。”趙天麟連忙說道。
的確,趙天麟的性子比起趙天毅來要單純很多,單純的人並不代表不會說謊,只是說謊的方式和別人不同。他在心裡不斷地給自己做暗示,謊話也就成了真話,實際上用的法子不過是自欺欺人。想要騙過別人,就先騙過自己,騙過自己的話自然也就成了真話。
“朕寵愛你,給你權利,你的權力也只能是朕給你的。”永慶帝話裡有話。朕可以給,但是你不能揹着朕偷偷摸摸的拿。
趙天麟頓時心頭一駭,心撲通撲通地跳動着,速度越來越快,好像要跳到嗓子眼的感覺。
這一刻,他才意識到,眼前這個坐在高位上的人是帝王。帝王側臥之榻,不容人酣睡,包括他這個皇子。
從前永慶帝對趙天麟極爲寵愛,像所有父親對兒子的寵愛一樣,但是今日趙天麟方纔意識到,他雖然稱呼永慶帝爲父皇,但是其實應該是先爲皇,後爲父纔是。
“是,父皇,兒臣,兒臣明白。”趙天麟垂眸答道。
沒人看見他低垂的眼眸中流露出的絲絲驚恐。
“你能明白最好,你退下吧,一心把自己的差事做好,不要再出現靖州那樣的事情。”永慶帝在警告他,趙天麟看得出來。
趙天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皇宮的,他的心七上八下,沒有片刻安寧。
他該怎麼辦?
趙天麟覺得他現在是四面楚歌,朝臣已經很不待見他了,特別是那個徐閣老,直接當着滿朝文武的面,直言趙王無能,撐不起家國天下。他氣得要死,可是徐閣老是開國元老,在朝中的威望極高。
現在葉德妃又出事了,還將護國公也牽扯進來,永慶帝也開始懷疑他了。
之前,趙天麟還可以騙自己說,和護國公交涉的事情都是葉成軒做的,他從來沒有自己親自出面,如今葉成軒已死,死無對證,他當不會有事。可是現在他卻沒那個自信了。
因爲永慶帝已經不信任他了,永慶帝的話歷歷在目,這分明是在警告他。做好自己的差事,言下之意就是千萬不要讓永慶帝看到趙天麟私下裡有別的小動作。
如此一來,趙天麟即便是擔心護國公府那裡會出問題,他也只能幹看着,動彈不得。甚至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在永慶帝的監視下,一旦他有異動,那就是不打自招。到時候,永慶帝會怎麼處置他……
趙天麟打了個激靈,他根本不敢想。
“哎喲!”只聽到一聲驚呼,趙天麟回過神來,低頭一看,只見自己純白的錦袍上沾着一個糖人,黃色的糖漿黏在純白的錦袍上格外顯眼,粗粗一看,好像是那污穢黏在上面。
趙天麟眉頭瞬間皺得緊緊的,看着衣袍上的糖漿,只覺萬分噁心。
摔倒在地的小男孩緩緩擡起頭來,眼淚汪汪地看着趙天麟。這個小男孩不是別人,正是簡大人的獨子簡寧小包子。
簡寧小包子方纔正舔着糖人,好不容易出來玩,他高興極了,冷不防和趙天麟撞了個滿懷,摔倒在地。
方纔那一摔可不輕啊,手上的皮都蹭破了,好疼,簡寧小包子能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看什麼看,你長沒長眼睛啊!”趙天麟脫口而出。
他覺得這幾日倒黴極了,就拿此刻來說吧,他好端端走在路上,就被人撞上了,錦袍上還沾着疑似某誤會之物的黃色糖漿,噁心極了。
趙天麟的心情很是不悅,因而幾乎是怒吼出聲的,簡寧小包子被嚇了一大跳,原本忍着沒有掉下來的眼淚,直接就如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往下掉。
“哇嗚……”簡寧小包子哭出了聲。
心情煩躁的趙天麟聽到小孩子的哭聲,只覺心頭的煩躁更重了,當即沒好氣地罵道:“還哭!你給本王閉嘴!”
吵死了,這哭聲讓趙天麟越發的暴躁。
簡寧小包子被嚇到了,盡力忍住眼淚,但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往下掉,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好不容易央求簡夫人,買了一個糖人,剛舔了幾下,心裡正高興呢,誰知一不小心和趙天麟撞了個滿懷,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簡寧小包子擦了擦眼淚,看清了趙天麟的臉,他對趙天麟有些印象,好像是當時父親病重的時候,來過家裡的那位王爺,他聽母親說,這個王爺不是什麼好人。大壞蛋這麼兇,好可怕……
“請王爺恕罪,都是小人的過錯,王爺恕罪王爺恕罪。”隨身伺候簡寧小包子的小廝連忙向趙天麟賠罪。自從上一次簡大人中毒,趙天麟來過之後,府上的下人都知道這是趙天麟。趙天麟可是和簡大人有仇怨的,小廝心中暗暗叫苦,怎麼就不小心撞上了趙天麟呢。
趙天麟低頭再次看了看錦袍上的黃色糖漿,越看越像某污穢之物,心中怒氣更甚了,當即厲聲斥道:“長沒長眼睛,居然撞本王!”
小廝頓時臉色漲得緋紅,這事兒也不能全怪他家小少爺啊,明明是趙天麟也沒看路,兩人才會撞在一起的。
但是這話卻不敢說出來,趙天麟可是簡家的仇人,誰知道他會不會借題發揮啊,小廝只能低着頭不敢說話。
“趙王殿下說別人沒長眼睛,可曾問過自己長眼睛了嗎?”
一道清麗的女子聲音傳來。
趙天麟擡頭一看,只見一藍衣女子走了過來,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謝卿。
“世子妃,注意你的言辭!辱罵本王可是辱罵皇族!”趙天麟咬牙斥道。
就算他再不濟,他也是永慶帝的皇子,而謝卿,她不過是鎮南王世子妃罷了,有什麼了不起的。
趙天麟是在提醒謝卿,即便是謝卿再伶牙俐齒,但是辱罵皇族也是罪過。
然而,謝卿並沒有理會他,蹲下身子,輕輕將簡寧扶起來,拿出絲絹擦了擦簡寧小包子眼角的淚花,柔聲說道:“小寧,還記得我嗎?”
小孩子忘性大,謝卿先問一句他是否還記得她,如果不記得,她就先告訴他她是誰。
簡寧小包子一面抹了抹臉頰上的淚水,一面乖巧地點頭,用小孩子特有的軟軟糯糯地聲音說道:“記得,您是卿姐姐。”
簡大人曾帶着妻兒登門拜訪雲錦夫婦,謝卿就說叫世子妃太過生疏了,簡寧小包子立刻脆生生地說那我叫你姐姐好不好,小孩子一句話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謝卿和簡夫人平輩論交情,按照輩分,簡寧小包子應該稱呼謝卿爲姨母纔對,但是小包子脫口而出就是姐姐,年齡是女子的在乎的東西,謝卿也欣然允諾,從此簡寧小包子就稱呼謝卿爲卿姐姐了。
謝卿莞爾一笑,摸了摸簡寧小包子圓圓的小腦袋,笑道:“乖,有卿姐姐在,不要怕。”
簡寧小包子到底還是個孩子,方纔趙天麟朝他大聲一吼,把這孩子嚇到了。
“小寧不怕。”簡寧小包子吸了吸鼻子,忍着眼淚說道。
謝卿柔聲說道:“小寧是個小男子漢,真勇敢。”
有了謝卿的鼓勵,簡寧小包子更加堅定了,他是男子漢,父親說男子漢流血不流淚,小寧堅強小寧不哭。
安慰好了簡寧小包子,謝卿方纔站起身來,正面對上趙天麟不悅的臉色,揚脣輕笑道:“趙王殿下言重了,謝卿不是不知輕重之人,不過是對趙王殿下實話實說罷了,還當不得什麼辱罵皇族這樣的罪名。”
謝卿當然知道輕重,所以說你趙天麟幾句,還當不得辱罵皇族。眼下之意,你趙天麟也別太把自己當一回事。
趙天麟頓時臉色一僵,他近日已經受了太多的氣了,如今又來一個謝卿,心下決計忍不了,怒吼一聲:“謝卿,你太過分了!”說時,就欲朝謝卿揚手。
靈芝一個側身擋在謝卿面前,並且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趙天麟的手腕。
靈芝是習武之人,手勁可不小,趙天麟直呼:“疼……給本王放手!”
趙天麟疼的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兒了,然而靈芝可沒有要放手的意思,連鬆開一下都不曾。
“謝卿,還不叫你的人住手,本王可是趙王,你想死嗎!”趙天麟大聲罵道。
周圍已經有不少人圍了上來了,趙天麟的狼狽樣落入衆人眼中,衆人紛紛竊竊私語,趙天麟的臉色越發的掛不住了。隨從小廝連忙朝謝卿行禮說道:“世子妃,還請先放開我家王爺,這麼多人看着呢,您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謝卿瞥了一眼那隨從,這人她記得,是個圓滑的人,懂得什麼場合說什麼話。
“靈芝。”謝卿低聲輕喚,靈芝這才放開了趙天麟。
趙天麟一解脫,立刻朝謝卿罵道:“謝卿,你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