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人……”
桑孺緊緊凝視着朝這邊而來的凌素珍,面容之間盡是瞠目結舌。反倒是年邁滄桑的桑禪捂住了他的嘴巴,一貫慈和的眉目間竟掠過寒徹刺骨的凌厲,令正欲掙扎的桑孺心中不由一凜,腳下的步子情不自禁地隨着他而去。
“看來真的是病入膏盲了,本王竟然聽到阿桑喚‘夫人’二字,如此真切,若是以後都能在我的腦海中出現,其實當不當廢人卻也無妨……”
姬墨謙的聲音越來越低,蒼白的脣角之上揚起了些許弧度。然而門扉的響動卻令他驟然睜開眼眸,而後徑自在牀榻外看去,沉重挺拔的身軀一下子便僵硬不已,面色間盡是一派怔忡。
“我說話亦是幻覺,桑孺說話亦是幻覺,而今這門扉響動你也可以認爲是幻覺。反正活在幻覺之中,總好過活在現實的苦楚之中。更何況還是忍受着毒素在體內的肆意蔓延,掩耳盜鈴,自欺欺人,有些時候也是好事一樁。”
素珍靜靜佇立着榻上那衰敗虛弱的男子,鼻尖不禁一酸,尤其是那牀單之上斑駁刺目的鮮紅,令她立即低頭,而後將眼淚滴落在地面之上。
雖然她曾見過墨謙危在旦夕的樣子,但都是與此時的他甚是不同的。因爲在她的印象之中,儘管這個男子痛到了極限,疼到了極致,也都沒有將他那挺直的脊樑彎下去過分毫。
她曾經問過他爲何要如此爲難自己,結果他和自己說這是五年前與匈奴作戰之時延伸下來的習慣。因爲在那一戰之中,他險些便喪命黃泉。
比其他國來說,匈奴是最爲驍勇善戰的,而且這一戰的地勢還明顯有利於匈奴軍隊,所以在漫長的等待支援部隊的過程中,他同謙安軍吃盡了苦頭。
糧草用盡,人員漸少。爲了不讓城牆外的匈奴看出破綻,所以必須要昂首挺胸,以示雄心。也正是因爲這近兩個月的“挺拔”,令他養成了這樣一個習性——哪怕難捱到了極致,亦是不會彎下自己的脊樑。
然而如今,卻已經物是人非。
“是誰讓你來的?阿清嗎?”
姬墨謙冷冷道,眼中掠過即將崩潰的脆弱,但是很快卻又被堅硬的寒冰凍得結結實實。他深吸一口氣,而後想從榻上起身。素珍看到,毫不遲疑地便要上前去扶他,卻被他凜冽犀利的目光止住了腳步,呼吸不由凝滯。
“別過來,本王不想看到你。”
“你說什麼?”
素珍呆愣在原地,而後看着眼前略帶陌生的男子,眼眸不禁瞪大。在她的記憶中,阿墨從來沒有這般對她說過話,就算他不會軟語溫存,但說出的話卻是放緩調子,句句柔和的。
而且,他從不會在她面前稱自己爲本王,從不會。
“不必聽那鳳二的胡言亂語,本王既然應允你去無憂,且無分毫阻攔,便表示對你我之事已經放下。所以你也該好生學會放下,好好過你剩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