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淑蘭按照沈凌雲的意思把那兩句話的意思一一說完,就看到沈凌雲拎着他的綠色軍包走了過來。
“我說得對嗎?咦,你拿你的包做什麼?”
沈凌雲將包小心翼翼的擱到了矮櫃上,也不急着從裡面拿東西,而是轉過頭看着姜淑蘭,雙手擱在膝蓋上,脣角掛着笑容。
“猜?猜猜看,我給你帶什麼好東西回來了。”
這可不好猜。
因爲姜淑蘭的記憶裡,她從嫁到沈家後,直到去世,除了藥以外,從來沒有見沈凌雲給自己買過什麼東西,哪怕是一張紙,哪怕只是一個粑粑。
可現在她也沒有生病,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腳上磨起的泡和還未脫痂的手指頭,可藥他剛纔已經給她了呀。
姜淑蘭想了想,只能搖搖頭。
“猜不到,什麼好東西?”
莫非又是單位發了什麼好東西?
見她一臉疑惑的樣子,沈凌雲也沒了逗弄她的心思。
也是,這麼多年了,自己對她上心的時候並不多,她就算想猜可能也不敢猜。
他也不賣關子了,直接拉住了包包底部,將所有東西都倒了出來。
待看清倒出來的東西之後,姜淑蘭整個人都愣住了。
包包拿開之後,矮櫃上赫然躺着一支英雄牌的鋼筆,一瓶那種方瓶裝的黑墨水,和好幾個潔白乾淨的本子。
“這些,是給我買的?”
沈凌雲有一隻鋼筆,經常別在中山裝的口袋裡,每次換衣服的時候他都會把鋼筆轉移,她一直記得很清楚。可這不是沈凌雲的那一支,他的那支,是通體銀白的顏色……
她以爲她學寫字,他頂多將他的筆拿出來給她用用,很有可能,他都不捨得給她用筆,她甚至還想過用瓦片在地上寫。
可沒想到他竟然給自己買了一支鋼筆,藍色的筆身,銀色金屬的筆帽。
“對,給你買的,花了我一塊錢呢。還有這墨水,墨水稍微便宜一點,三毛錢一瓶,本子五分錢一本,我給你多買了幾本,夠你用好一陣子了。”
聽他一樣一樣的把東西往自己的面前推過來,姜淑蘭只覺得自己的眼眶忽然有點脹又有點酸澀。
“哪裡用得着買筆,我……我就是隨便學一學,只求以後不當個睜眼瞎子罷了,哪裡用得着花那麼多錢。”說着說着,竟是哭了起來。
這可把沈凌雲嚇壞了。
他做這麼多,是想讓她高興讓她笑,可不是爲了讓她哭的呀。
沉着穩重如他,在看到姜淑蘭眼淚掉下來的一瞬間,第一感覺竟不是一如以往的厭煩,而是心口發緊。
手也有些微顫,不知道該放在哪裡好。
“你別哭呀,我買這些東西可不是爲了讓你哭的,錢沒了還可以再掙,再說了這也沒花多少,怎麼就哭了。”
姜淑蘭聞言,不由抽泣一聲,指了指面前的東西,“這還沒花多少啊?快兩塊錢了,咱們家一個月的醬油醋鹽加起來還用不了兩塊。”
“那能一樣嗎?”沈凌雲撫額汗顏,感情這是心疼錢了。
“是不一樣,買油鹽起碼還能進肚子,買這些,回頭讓媽知道了,還不得罵我敗家啊。而且……”
“而且什麼?”
沈凌雲耐着性子諄諄誘導,就想看看這女人腦子裡裝着的想法都是些什麼。
難得她話這麼多,索性讓她說個痛快的。
果然,姜淑蘭被他這麼一問,就跟話匣子被人掀開了一樣。
“而且這些錢都是爲了我一個人花的,我……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你會爲我花這麼多錢。”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在我另一端人生裡,我們夫妻幾十年,你從未特意爲我花過一分錢。
而那個時候的我,不是沒想過,不是沒奢望過,卻很清楚那是奢望,也只能奢望。
所以,這輩子我打定了主意,要用盡手段讓你將所有的精力與心血都花在我身上。
可我明明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你就……你讓我如何不激動?
不知道爲什麼,聽到姜淑蘭的話,沈凌雲忽然覺得心口一陣刺疼。
雙臂,像是脫離了腦子的控制一樣,一張,就把面前哭個不停的小女人攬進了懷裡,緊緊抱着。
“別哭了,我是你男人,我的錢找來就是給你花的,你……”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他想這麼問她。
可腦子裡卻忽然閃過了這幾年他們之間的情形,終是沒有問出口。
“凌雲,你真好,你太好了。”
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知道無論前世今生,無論我是軟弱還是謙卑,都不曾嫌棄我。
“我會好好學習,不辜負你的期望。凌雲,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成爲一個配得上你的妻子,你別再不理我了。”
別再對我冷眼旁觀,別再對我不聞不問,我們不要再像上輩子一樣,貌合神離,同牀異夢。
聽着姜淑蘭的保證,沈凌雲只覺得心口更加發緊發疼,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該死的,這幾年,他怎麼好意思將所有的錯誤都怪在她的身上。
她嫁過來,本就屬於高嫁,她又是個敏感的性格,當時肯定就覺得低了自己一頭。
而自己那個作爲媒人的姑婆由來喜歡自己,肯定沒少在她面前說自己如何如何能幹,如何如何聰明,還讀過書……
另一邊,岳母對她的教導又封建得很,連‘女子無才便是德’這種話都能教出來的母親,除了教她嫁過來之後以夫爲天,他還能指望她教她男女平等?教她討好男人拿捏男人?教她想方設法管住一個家?
從一開始,就是他想岔了,忽略了她。
想到她剛進門不久,自己耐着性子哄了她幾次,她總是令自己不滿意後,自己就乾脆背上行囊離家去外地念書,將她一個人拋在家裡。想着自己好不容易考了工作回家來,就看到她被三嬸兒一次又一次的忽悠欺負,卻總是選擇冷眼旁觀,不理不問。想着自己還嫌棄她又蠢又笨,卻又偏執執拗,分不清好歹。
沈凌雲恨不得甩給自己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