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赤水趕到火靈門下的浣溪鎮時,鍾家的好戲纔剛剛開始。
鍾寧一共娶了一妻四妾。
正妻馮氏生有長子鍾宏和三女鍾英,其餘七子十女,全是由妾室所出。
二房王氏是鍾家家生子,身份低微,因自小服侍在鍾寧身邊,極是溫柔體貼,待鍾寧情深意重,生了二女、六子、九女和十女。
三房文氏出生小戶,但容貌出衆,生了四子、七女、八女、十一子和十四子。
四房段氏原是馮氏的陪嫁,因某種原因被馮氏提拔成妾,生了五女、十二女、十三子和十六女。
五房劉氏,鍾寧生意上的夥伴所送,生十五女、十八子和十九女。
這一妻四妾中,僅有正妻馮氏和五房劉氏身有靈根,但都是雜靈根,在各自家族中沒有培養的價值,才被用來聯姻。
而這八子十一女中,長子鍾宏十二歲,資質最好,是二系靈根。三女十歲,雖有靈根,但卻是最差的五靈根。十一子鍾慶三靈根,還算不錯,還有七女、九女、十女和十五女都有雜靈根,這些女子長大後,也會被用來當作聯繫家族的工具。十八子和十九女是龍鳳胎,才兩歲,雙雙被檢測出身具二系靈根,鍾寧大喜,馮氏卻是一病不起。
說起來,這鐘寧和馮氏以前也曾恩愛過一段時間,這纔有了鍾宏和鍾英。只是後來,鍾寧妾越納越多,就算再濃烈的夫妻之情在這些年的爭鬥中,也被磨滅得差不多了。
本來,馮氏有子有女,且長子二系靈根,已經是非常優秀的資質,若是生在修真大家族裡,那也是重點培養的對象,當然在鍾家也是如此,鍾寧一直將他當成繼承人來培養。
馮氏因此地位穩固,雖然鍾寧早已不入她的房門,可仍然穩坐正室之位,旁人動搖不得。
直至五房劉氏那對雙胞胎檢測出雙系靈根。
可說,五房直接就威脅到了正房的地位。
馮氏本來有些憂慮,可沒想到,更大的打擊在後面。
鍾寧三系靈根,因爲家族這三千多年來經商還是累積出了一些家底,在前兩年就已修煉至煉氣期九層大圓滿。
只是因爲沒有築基丹,築基無望。
可就在這時,雙胞胎檢測出雙系靈根,鍾寧自然就活動開了。
聽說離浣溪鎮不遠有一箇中等修真門派飛虹門,此門依附於火靈門,正在招收有資質的弟子入門,待遇不錯。送上門的孩子資質越好,給家人的補貼也就越優厚。
此時瘋狂想着如何得到築基丹的鐘寧心動了,未和馮氏商量就行動了。
直到馮氏數日未見到長子鍾宏,向鍾寧一問,得知被送去了飛虹門,頓時昏了過去。
馮氏足足躺了三日才起得來牀,這之後,她身體越發不好了,三天兩頭就頭暈目眩,不足三十五歲,卻老得如四五十歲的老嫗,需要人時時照顧。
鍾寧心中有愧,開始也來探望過幾次,見馮氏容顏已失,心又有怨氣,讓他連連破壁,幾次後他也就不願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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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下來,馮氏的院落也就更冷清了,幾乎成了府裡可以忽略的存在。
下人最會看風下菜碟,侍候的人越加鬆散,常偷雞耍滑,馮氏身體不好,也奈何他們不得。
就算身體不錯,可長子已離開,靠山已失,自也喝令不動他們,還是她的女兒鍾英孝順,每日從早服侍她到晚,有了三小姐坐鎮,這些僕人才稍微收斂了一點。
不過,這也僅是有三小姐在的時候,其他時候照樣該幹嘛幹嘛。
赤水就是在這個時候到的浣溪鎮。
正室式微,可馮氏還佔着正室的位置。
那其他人見此,就要開始打主意了。
這裡面,最有資格的自然是五房劉氏。
劉氏才二十有餘,芳華正茂,生得明豔動人,一雙大大的鳳眼,極是勾人。她本就得寵,再加上這對雙胞胎,鍾寧更是將她寵到天上,一個月裡,竟有二十日是歇在她的屋裡。
劉氏也出身小的修真家族,自然知道,這修真門派豈是那麼好入的。那鍾宏,完全相當於是被鍾寧賣進了飛虹門,以後,是死是活,都不關鍾家的事了。
自然,更不用提還會不會回來的事。
人家花了大力培養,還會再讓他回來嗎?
馮氏明白,她也明白,所以,她得意,劉宏一走,就只有她的兒子資質最優秀,自然是會被當成家族繼承人來培養,即使他才只有兩歲。
反正鍾寧正年輕,若是築基成功,那就更長了。
未來家主的母親,扶爲正室,有何不妥?
況且她還有小女同是二系靈根,必定會嫁到大的修真家族,現在的馮氏就算孃家還有些勢力,如何能再和她相比?
其她幾房見這情況不對,都是想着法子來巴結五房,越加助長了劉氏的囂張氣焰,對於正室之位,更是誓在必得。
好吧從赤水的角度來說,殘影師傅對她有大恩,恩師的親族,她照顧一下是應該的。就是那鍾寧想瘋了的築基丹,對她來說,也不過了了。
她指環裡就有好幾顆,便是全送給鍾寧,也不是難事。
關鍵是,赤水到時,鍾寧已經將長子送進飛虹門了。
這種自私自利,爲了自己的私慾竟能做出賣兒子這樣缺德的事,讓赤水完全看透了鍾寧這人。
她決定,先看一下事態如何發展,再來決定她究竟要如何報恩。
不得不說,這實在是一部非常狗血的宅鬥劇。
最先,是五房夥同其她兩房整出了一幕鬧劇,光天白日宅內就闖進了刺客不說,那刺客還一路闖進了內院。
鍾家在浣溪鎮上也是大家,如此多的護衛竟然沒有擒住區區一人,讓對方大搖大搖逃出生天。
當晚,五房劉氏就向鍾寧哭訴,說有人慾對雙胞胎不利。
鍾寧大怒,責令馮氏嚴加查探,馮氏哪裡經過這種陣仗,她身體又不好,花了半個月,仍是沒有摸清頭緒。
下人紛紛向鍾寧進言,說馮氏有病在身,未盡其職,致使其半個月未能查明真相,提議讓劉氏協助調查。
鍾寧考慮了半晌,不知是否是體恤馮氏的身體柔弱,答應了。
自此,鍾家後宅大權落入劉氏手中。
失去了兒子的馮氏,本就萬念俱焚,對這些也不看重,對於被奪去管家大權,雖然難過了一陣,也就放下了。
她只是掛念兒子,心中鬱郁,病得越發嚴重了。
在這期間,一直是十歲的鐘英在照顧她。
赤水坐在鍾家主屋的屋檐上,看到此景,搖搖頭,這樣的馮氏,實在是讓她喜歡不起來。
接下來,如赤水所料,馮氏的日子越加難過了,別說以前的待遇,便是連吃上一頓熱呼呼的飯菜,都是困難。
鍾英曾去父親那裡告過狀,鍾寧起初還怒不可言,責罰了幾個下人,劉氏再低頭道幾句歉,也就過去了。
這飯菜好了幾日,以前的情況又出現了。
鍾英又去告,如此反覆,幾次後,不只鍾寧不耐煩,鍾英自己也不去了。
本來挺活潑可愛的一個小姑娘,現在變得越加沉默寡言,除了服侍她娘,成天難得見她說上一句話。不過,她眉宇間卻生出了一絲倔強,每當被下人譏諷冷笑時,背脊總是挺得直直的,在人前,從未見到她哭過。
赤水倒是知道,幾乎每個夜裡,她的枕巾都要溼一次,至少一次。
赤水覺得這個小姑娘倒是有點意思,她重點觀察了她三個月後,就將目光轉到了其他人身上。
其實,其他子女大都沒靈根,需要她關注的並不多。
只有三房文氏生的十一子鍾慶,三靈根,和鍾寧一樣的資質,當初文氏因此在府內可是得意了一段時間,只是她兒子鍾慶上面有鍾宏,鍾宏走後又來了對雙胞胎,她兒子一直沒法出頭。
鍾慶才只有幾歲,這些事情,還很懵懂,可文氏不同。
文氏從農家小戶一躍嫁入修真世家,其跨度之大,超過了她以前所有的認知。
但她是個聰明之人,不懂之事藏在心底,私下再悄悄查探,從來不將自己的拙處擺在面上,讓別人瞧了去。
這十來年,她從最初的驚歎變成了對修真之人的嚮往,深恨自己生在普通農家,沒有靈根,無法修煉成仙。
可她所生三子兩女中,竟有一子一女都有靈根,鍾慶資質還不錯,沒有雙胞胎之前,僅屈居於鍾宏之下,也挺得鍾寧看重。
越聰明的人心思自然越活絡,文氏自己與修仙一途無緣,就將希望寄託在她一子一女身上,自是樣樣爲他們打算。
鍾家並不是只有嫡系,嫡系的優越生活,還有許多旁系支系的人盯着呢其中自然不泛見利忘義之士。
大家各有所圖,一拍即合。
這一合,就合了三年。
籌劃數年的他們,終於等到了一個機會,他們果斷出手,雙胞胎失蹤了。
劉氏頓時亂了心神,家主鍾寧暴怒異常,雙胞胎隨侍十餘人盡皆被杖斃,鍾家大亂。
鍾寧親自調查,查了整整一個月,雙胞胎沒有找回來,但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正妻馮氏。
馮氏有動機啊
就是因爲雙胞胎,她兒子纔會被送走,她的管家大權纔會被奪,她恨雙胞胎是理所當然的。
鍾寧也這樣認爲,剛開始,他爲了雙胞胎的安全,還好生細語勸馮氏,將雙胞胎還回來,鍾宏她還是有機會看到的,以後,他親自帶她去看。
馮氏心裡有苦說不出,知道鍾寧認定了是她,在辯解無用後,真正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不是她做的,她哪裡交得出來。
鍾寧見馮氏油鹽不進,盛怒之下,當着鍾英的面,推了馮氏一把。
鍾寧正值壯年,雖然未用全力,但馮氏體弱,禁不住他這一推,當即便撞到了屏風棱角上,昏了過去。
鍾英連忙撲上去,喚來僕人扶到牀上,但馮氏已是進氣多,出氣少了。
請了大夫,餵了藥,也沒醒轉過來,吊了三日,就這樣去了。
是夜,萬簌俱寂,靈堂裡,鍾英一人跪在靈堂前,滿臉冷漠,沉默着往火盆裡燒着紙。
馮氏去了,整個鍾府,也就只有鍾英是真正傷心的了。
赤水無聲息地出現在她的身後,突然出聲問道:“爲何不哭?”
鍾英往火盆裡送紙的手頓了一下,才放了進去,也沒有轉頭來看究竟是誰,只是嗤笑道:“哭了又有何用?”
如果不是赤水知道她曾窩在被子裡哭了無數次,可能真就相信她了。
不過,她這種性格,與馮氏截然不同,她喜歡。
她在後面站了很久,直到鍾英將手裡的紙燒完了,纔出聲道:“我欲收你爲徒,你可願隨我離開?”
直到這時,鍾英才緩緩地轉過頭來,望着這個她從未見過的女子,相貌並不出衆,雙眼平靜無波瀾,無悲無喜,鍾英明明能看到她站在那裡,卻給她一種虛無的感覺,彷彿那裡根本就沒有任何人。
她雖然僅是煉氣期三層的修爲,可也知道,這種感覺,這個人,比她父親還要強大,肯定已經築基成功。
她立即站起,衝着赤水又跪下,行禮:“鍾英願意,徒兒鍾英拜見……”
“等等。”赤水輕輕一拂,不讓她拜下去,“爲師要去的地方很遠,有可能,你一生都不會再回此地,這樣,你也願意?”
鍾英沉默了一下,低聲問道:“在離開之前,我能先去看看我大哥嗎?”
鍾家,她再無留戀,留在家裡,也不過成爲家族聯姻的犧牲品,如今,她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她的親大哥了。
“可以。”赤水回答都很乾脆。
鍾英聞言,再次叩首,“徒兒鍾英拜見師傅。”
這一次,赤水沒有阻攔。
拜師禮成。
赤水很滿意,“待你母親頭七後,爲師再來接你,你自準備好。”
鍾英點頭。
她在赤水消失後,並沒有露出喜悅之情,而是復跪於原處,又拿起紙,繼續往裡燒着,好似剛纔的一切都未發現過。
遠處的赤水掃了一眼,更滿意了。
七日後,赤水帶着鍾英,離開了浣溪鎮,往飛虹門飛去。
此時,她們乘坐的是一件樹葉飛行法器,這是赤水找了很久才找出來的。
看到鍾英一臉淡定,顯然赤水的表現符合她的想像。
赤水心裡惡劣一笑,小小年紀,讓你裝成個大人,讓你不驚不喜,讓你不怒不笑。
她決定,暫時不暴露修爲,讓她自己去發現,嚇嚇她。
鍾英當然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其實,知道快要見到大哥了,她心裡是極期待的。只是在鍾家數年壓抑的生活,她已經不是太擅長於表達這種感情了,因此沒有讓赤水看出來。
飛虹門。
赤水和鍾英下了樹葉法器,向守門弟子告明瞭來意,被請到待客廳等候。
只是,她們兩人這一等,就等了整整半天,眼見日已西斜,就算脾氣再好的赤水也終於坐不住了,當即手掌一拍,將待客的桌子拍成數塊,散落倒地後,才衝着聽到聲音趕來的管事慢條斯理道:“對不住,一時手誤,拍重了,這位管事,請問鍾宏什麼時候才能到呢?”
鍾英一直站在赤水身後,本也站得腳軟,可看到師傅竟然敢在這樣的大宗門內鬧事,不由又有些擔憂。
那管事也已築基,看到桌具被毀,滿臉怒色,對方僅僅一個築基修士,就敢上門來打他們飛虹門的臉,真當他們飛虹門無人了?
可他一對上赤水的雙眼,心裡莫明就是一寒,心裡琢磨,難不成這個女子有着大靠山?
想到此,他擠出笑容,安撫道:“快了,快了,已經派人去通知,可能有事耽擱了,我再派人去催催,請你再等等。”
赤水瞟了一眼落日,哼了一聲,道:“原來飛虹門的辦事效率如此之低,名過其實矣我就等到太陽落山之時,若是那時鐘宏還未出現,就別怪我自己去找了。”
那管事心下一沉,惱怒更甚,臉脹得通紅,但看對方的作態,似是真有所依仗,忙敷衍了幾句,退下後,連連派弟子去催促。
同時,他也在打探這名女子的來歷。
只是倉促之間,哪裡打探得到,連忙上報給門內的金丹真人。
落日之時,鍾宏仍未到,赤水正欲發飆,忽聽一渾厚喝斥聲傳來,“哪裡來的無知女娃,敢來飛虹門撒野?”
話音未落,大門內竄進一道青影,眨眼間便坐於主位之上。
赤水一看,三四十歲模樣的中年男子,是位金丹真人。
那真人輕蔑地瞥了赤水和鍾英一眼,“鍾宏有事,不見客,你們可以走了。”
赤水冷冷一笑,“他有何事?連見個客都不方便,我身後之人,可是他的親妹妹。”
對方不讓她見,她今日,還非見不可了。
那真人臉色一沉,“便是親妹妹又如何?當初你們送他到此時,就應該明白,飛虹門付出的酬勞有多優厚,已是買斷了他的一生,他的一切,你們無權再來過問。”
鍾英聞言,終於臉現急色。
赤水安撫地瞥了她一眼,這才轉向那真人,“若我今日非要見呢?”
“放肆”那真人見赤水一個築基修士,在他面前竟然也敢如此無禮,頓時惱羞成怒,雙目一瞪,一股靈識威壓,便襲向赤水。
赤水身體輕輕一動,便將那股靈識威壓反彈了回去。
那股力量太大,一下就將那位真人定定壓在椅背上,他的臉迅速變成慘白。
等那股力量撤回,那真人頓時身體一軟,當場噴出一大口鮮血。
見此,赤水冷冷哼了一聲。
鍾英見到這一變故,雙眼瞪得老大,盯着師傅的背影,腦裡一個想法開始成形,難道……
師傅竟然是威風八面、力可移山的金丹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