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主義從理論上理解,是一種社會學思想,主張整個社會應作爲整體,由社會擁有和控制產品、資本、土地、資產等,其管理和分配基於公衆利益。
資本主義則是以私有制爲基礎,誰的資本大,就控制了更多的分配權。
婆羅洲有私有制的基礎,因爲這裡都是商人世家的產權結構,也只有私有制,纔能有效促進所有人的發展積極性。
但是實際上,這兩種社會制度現在涇渭分明,但是在後世,卻都變化成爲了混合型主義。也就是綜合了自由市場、國家干預、某種程度上的計劃經濟的經濟體。
資本主義也必須需要政府來制定一系列的經濟框架,對整體經濟進行干預和約束,社會主義也需要發展私營經濟,才能對社會的發展積極促進。
這裡面有一個很重要的界定,那就是政府的作用和黨派的作用。
社會是一個很虛無的詞,沒有固定的指向性。社會資源的分配權,最終還是由政府,由黨派,由人來分配。那麼權力掌握在誰的手裡,這纔是最重要的。
這也是蔡老和黃文新他們的矛盾根源,陳仲卿和自己父親對立的根本原因。
周南提出了國家社會主義或者是國家資本主義,用最簡單的理解來說,就是由政府掌握分配權,忽略意識形態的鬥爭,一切以經濟發展爲主。
所以圍繞着這個話題,雙方進行了激烈的辯論和爭執。
幾個小時的辯論下來,一直到了要吃晚飯,雙方纔驚訝地發現,他們說都沒有說服誰,但是都不知不覺地接受了周南的這個方案。
這纔是真正讓人恐懼的地方……
他們看着坐在長桌一端,雲淡風輕的周南,這個時候才真正意識到,這個年輕人的年紀雖然小,但是在對整個社會的認識和構建上,水平比他們都要高出一大截。
蔡老負責組織歡迎晚宴,這個時候說道:“再大的分歧,也需要我們慢慢磋商,求同存異。今天阿南來到坤甸,一場盛大的晚宴必不可少,大家短暫休息一會兒,一個小時後,我們在軍營的宴會廳再見。”
衆人這個時候才都一一過來跟周南打招呼,相互握手。在周南剛進來的時候,他們還有些懷疑周南的年紀,但是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人再質疑周南的能力了。
周南是主賓,跟這幾十人一一握手,每人聊幾句,就耽擱了不少時間。他準備回去換一套衣服,卻被普朗寧叫住。“周先生,能耽擱你一會兒時間嗎?”
周南停住了腳步,走向了一直留在房間角落的荷蘭人。“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普朗寧直接說道:“周先生,你是值得我們荷蘭方面的意思的,根據我們在你的約納斯農場的口頭協議,你在東印度羣島的所有引導性理論,都不能超出我們的底線。”
“我當然知道。外交權,駐軍權,包括荷蘭企業和銀行投資的優惠條款,這些我都記在心裡。我現在提出的國家資本主義,並沒有超出這一底線。”
“但是你不該用國家社會主義這個名詞……”
周南搖了搖頭說道:“內政方面,荷蘭不是已經決定不干涉了嗎?而且,我用國家社會主義這個單詞,你應該知道目的是什麼。在議會制的國家政體下,你們不用擔心會出現一個集權組織。”
普朗寧微微笑了起來,說道:“我想提醒你的正是這一點,我也希望你能順利地說服那些思想僵硬的理想主義者們。”
周南回到了院子裡,只看到院子靠南側的大禮堂張燈結綵,燈火通明,不少人在那裡進進出出,佈置着晚上的會場。
那些人大部分都是女人,應該是富貴商人們的家眷。
施托爾科低聲說道:“華人們對你還是比較重視的,你的意見他們一定會重視。”
院子裡見不到一個開會時候的人,周南暗想,他們這個時候,恐怕都在某個房間裡積極商議吧!
他今天拋出了國家資本主義這個發展理念,既沒有迎合蔡老他們這些保守派,也沒有迎合黃文新他們這些激進派,現在雙方應該都在研究這個政策的可行性。
事實也的確如同周南猜想的一樣,在司令部不遠處的兩棟不同的房子裡,開會時候出現的人一個不落地都聚在一起商議着。人數不僅沒有少,還多了一些人。
在華商裡面,原本是陳老的威望最高。但是因爲陳仲卿的影響,荷蘭人對他擔任議長不信任,選擇了態度更溫和的蔡老擔任議長。
不過蔡老性格溫和,性格也淡泊一些。除了在荷蘭人面前的時候代表華人發聲,其他的時候,仍然是由更積極的陳老聯絡各界華人。
在這個房子裡,等所有人坐下之後,因爲馬上還要去參加宴會,陳老就直接了當地開口問道:“你們對阿南今天提出的國家資本主義怎麼看?”
原籍潮汕的林文龍是抱支持態度的,他點頭說道:“我個人是比較贊同這種經濟體制的,我們以前是家族制,總是被當做羊毛一茬茬地收割,現在能有自己的國家,也應該賦予國家更大的權力。只有國強,才能家安。”
謝潛山卻有些顧慮地說道:“我們爲什麼要給自己帶上一個枷鎖?擺脫了荷蘭人的控制,難道現在讓自己控制嗎?”
衆人七嘴八舌議論起來,雖然支持的人佔多數,但是反對的人也不少。
蔡老這個時候開口說道:“我們首先要弄清楚一個問題,那就是阿南的能力值不值得信任?他個人在這件事裡面有沒有利益關係?我想大家都應該很清楚,他沒有!爲了支持我們,他個人還捐出了一百萬美元,這樣一個人,他提出來的建議,我們爲什麼不認真考慮一下呢?”
“老謝,我知道你的出口貿易做到了東南亞的每一個地方,你也最怕一個國家成立以後,對你的生意有大影響。可是你有沒有考慮過,沒有一個強有力的國家,誰以後幫你出頭?政府不一定是我們頭上的枷鎖,更有可能是我們背後的靠山!”
陳老也點了點頭說道:“華人的血淚史我就不用在重複一遍了,我們必須要有一個強有力的政府來整合所有的力量。但是,我們需要在這個政府裡面,有足夠的影響力。現在擔心政府的約束完全沒有必要,因爲按照荷蘭的議會制政體,我們完全可以控制住政府,頒佈更有利於我們的政策。別忘了,荷蘭人現在是支持我們的,而不是支持那幫兔崽子!”
幾個跟他比較熟悉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自己的兒子跟自己對着幹,已經成了他的心結。偏偏陳仲卿乾的還挺不錯,風頭甚至要超過他這個爹了。
蔡老接着說道:“也只有這樣的體制,才能讓那幫年輕人跟我們妥協,完全的商業體制,雖然荷蘭人開心,卻不符合現實。我們的南華國現在一無所有,沒有我們的奉獻,根本不能快速形成力量,爲了長久之計,我認爲跟那幫年輕人,是可以妥協的。”
謝潛山有些不忿地說道:“我現在爲了大馬的那座橡膠園,把錢都投進去了,可沒有多少錢能捐。”
性格比較剛正,暴躁的黃家強厲聲說道:“是誰知道要建國第一批就來到坤甸?你不想爲這個國家做任何貢獻,這個國家憑什麼保護你!你我們不搬到大馬去,在那裡,難道你就能自己做主了!”
謝潛山有些訕訕地笑道:“我也沒說不捐啊,你急赤白臉地幹什麼?”
陳老解圍說道:“那麼我們現在就來個小範圍的投票吧,先統一思想,才能跟那幫兔崽子好好談。同意阿南意見的請舉手……”
在距離這棟房子不遠處的另一座庭院裡,爭執卻要激烈的多了。理想主義者們有一個鮮明的特徵,那就是容易鑽牛角尖,走進了思維的誤區,想要走出來,就困難的多了。
大多數人其實是知道周南的建議是合理的,符合實際的,但是,他們就是不願意接受這種妥協。所以,他們這樣的人,永遠只是被革命的動力驅動,卻不會考慮革命的現實問題。
不撞南山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說的就是他們。缺少宏觀的目光,往往最後把自己逼入絕境。
飯前的短暫時間,當然不夠這些人討論出來一個什麼結果,即使有少數贊同周南意見的人,也被說成了革命之心不堅定。
但是要讓他們拿出一個荷蘭人能夠接受的方案,他們也拿不出來。他們都知道蘇聯的那一套不一定能在婆羅洲適用,因爲這裡根本沒有幾個農民,沒有幾個工人,除了商人,還是商人。
用蘇聯那一套,生意不做了,大家吃什麼喝什麼?
可是,妥協就是對革命的褻瀆!
走出了房間的大門,陳仲卿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只是爲了革命而革命,這纔是錯誤的吧!
房間裡面,黃文新還在大聲疾呼:除了共產主義,一切政治體制都是落後的。我們應該推翻荷蘭人,自己當家做主……
陳仲卿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自己以前也是這麼傻乎乎的吧,要不是跟周南在回程時候的長談,他也根本看不清現實是多麼的艱難。
(兄弟們別發要和諧的書評了好嗎?本來不會的,也被你們說的被關注了。我一直儘量避免寫國內,避免抨擊某種體制,現在寫的只剩對一些政體的一些淺見,應該問題不大。現在介紹清楚了局勢,後面就會避免深入寫下去了。)
感謝山青盈,chenfen4的打賞,謝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