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十年前的蘇聯革命勝利,紅黨就陷入了狂熱的精神信仰之中。因爲一時的勝利,因爲短暫的快速發展,所有人都將馬列主義思想當做了聖經,由此誕生了最讓人可怕的教條主義。
所有人都把馬克斯腦袋裡面幻想的經典社會注意當做了真理,卻不去管現實情況與理想之間的差距。
這就好比一個身無分文的人,看到別人的別墅漂亮,從泥地裡挖土,也要建一棟同樣的別墅一樣可笑。到最後,最多隻能只能建一棟連房頂都沒有的土坯房。
什麼是教條主義?不分析事物的變化、發展,不研究事物矛盾的特殊性,只是生搬硬套現成的原則、概念來處理問題。
從社會科學方面來分析,教條主義的主要特點是把理論與實踐相分離,主觀與客觀相脫離,輕視實踐,輕視感性認識,誇大理性認識的作用。
把馬克思主義的書面個別詞句當作僵死的教條,不對具體事物進行調查研究,只是生搬硬套現成原則、概念來處理問題的思想作風。拒絕對具體問題進行具體分析,反對把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普遍真理與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
在另一世,經歷了這種思想危害的人們對什麼是教條主義,人們已經不存在什麼爭議。
從根本意義上講,教條主義就是一種僵化的態度。其外在表現:要麼是用形而上學的觀點,僵化地對待某種既成的理論、觀點、教義乃至隻言片語。
要麼是用某種既成的精神產品,僵化地規矩和剪裁不斷髮展變化的現實實踐。兩種表現所內涵的精神,是一以貫之的僵化。
但是這個時代,在教條主義還沒有成爲危害的時候,大部分人都認識不到教條主義的危害,被書裡面描繪的光明未來衝昏了頭腦。
就像現在的蘇聯,他們不去深入反思社會主義運動的經驗教訓,不去洞穿透析歷史曲折,無視在它們後面所隱藏的傳統社會主義制度本身所存在的問題,更不去冷靜分析發展繁榮後面隱藏的資本主義制度的某些合理因子。
他們一言蔽之,漠視別人的成就、淡化自己的曲折。針對發展和變化了的客觀現實,他們不是不反思,而是隻知道固守經典馬列主義幾乎全部的內容,抱着一成不變的思路來做事。
爲了理想的未來,就無視痛苦的現在,這實際上是一種泯滅人性的行爲。更可怕的是,他們不僅自己泯滅了人性,還要強迫別人也遵循這套理論,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當代並不具備照搬馬克斯設想的經典社會主義的起碼條件,一是生產力不發達,二是“人性”不具備。
其實就連周南也是信仰馬克斯主義的那一套的,但是那隻能是終極目標,而不是現在就必須遵從的準則。
用現在的不具備的條件去實現一個遙遠的目標,其結果就是讓自己進入絕境。
人人都知道,家家有車有房,有輕鬆的工作,有全面的醫療保障,有充裕的資金調配是好事。但是你現在根本不具備這個條件,憑什麼能實現呢?
會議的一開始,周南並沒有就會議的內容多談,而是給所有人上了一堂理論課。可以說,這些話對蔡老他們這些老頭子的衝擊力不算大,因爲他們都是經歷滄桑的老人了,或者說,他們都是一些現實主義者。
哪一種理論是好是壞我不管,首先要看對我有沒有好處。是蘇聯的國策正確,還是西方的國策正確我也不管,要看對我們這個國家有沒有好處。
而陳仲卿他們這些理想主義者,更多的關注點卻在人人平等,衆生平等的目的上,爲了實現這個目標,他們願意犧牲現在,甚至犧牲自己也要向這個目的前進。
所以,周南的話對他們的觸動是最大的,因爲周南的話,直接讓他們的信仰產生了崩塌。
坐在陳仲卿左手邊的黃文新是他們的理論領導人,也是堅定的紅黨成員,他反問道:“周先生,那麼你如何解釋蘇聯用三十年的時間就從一個農奴國家變成了世界強國?又有那一個西方國家,在不靠掠奪的時候,能夠有這麼快的發展?這不就是對生產力的有效利用嗎?”
周南不想辯論,但是這個時候也只能說道:“我不否認蘇聯的發展速度的確無人能及,但是這是建立在世界糧倉烏克蘭卻陷入饑荒,無數的監獄關滿了反對者,無數異見者被槍殺的基礎上。既然人人平等,爲什麼有些人就有權力決定別人的生死?並且是在他人並沒有危害其他人的基礎上呢?”
“蘇聯的快速發展是很複雜和偶然的,在內部,他們強制性地整合了所有力量,集中發展重型工業。在外,他們有一幫比他們發達的多的鄰居,持續不斷的工業技術的輸入,加上戰爭的紅利,所以讓蘇聯快速發展起來。”
“生產力的提高並不是簡單地看整體實力,從單位績效來看,美國一個工人創造的價值,要遠遠超過一個蘇聯人創造的價值,這反而證明了蘇聯的落後。他們的快速發展,是建立在整合力量的基礎上,但是這種整合,卻疏忽了最重要的東西,那就是人性。”
從人性的重要性,周南又談到了共產主義在目前階段面臨的重重困難。
首先,這個華人國家就是在荷蘭的扶持下才能建立,荷蘭不可能允許華人創建一個跟他們完全不同的國家,喪失在這個國家的宗主權。
其次,美蘇爭霸的這個大漩渦,絕對不是人口不到一千萬,目前一窮二白的這個新國家能摻和的。
跟着蘇聯走,美國會打擊,跟着美國走,蘇聯也不會放過他們。所以埋頭苦幹,跟着宗主國荷蘭走,纔是最正確的道路。
最後,共產主義只能當做終極目標,絕對不對死搬硬套地將這套理論套在這個新國家的頭上。這個新國家的首要任務是發展經濟,穩定社會,制定符合目前發展道路的經濟方案。
黃文新這個時候又問道:“那麼周先生你認爲,我們這個國家,應該執行哪一種經濟方案纔是正確的選擇?”
周南此前跟流血瑞士的年輕人們就講過這些,所以這個時候毫不猶豫地說道:“國家社會主義,或者說國家資本主義。”
衆人都有些傻眼了,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是完全不同的國家模式,目前這個新國家最大的分歧也就是在這裡。
華人大家族們控制了東印度羣島的經濟,都是商人世家,而荷蘭這個國家更是靠一幫商人發展起來的,是真正的商人立國。
所以,蔡老他們這些人都是比較推崇荷蘭的這一套模式。
這套模式的優勢是婆羅洲的社會結構比較符合,商人世家們能夠順利地利用現有資源,快速發展經濟。
缺點是商人各自爲政,利益至上,很難有效整合現有力量。而這個國家北邊有英國,南部還有無數的華人資產需要保護,力量整合不到一起,那麼對其他地方的華人財產保護,就無能爲力。
也是因爲這一點,黃文新他們堅決反對這套模式,想要採用蘇聯的那套模式。
但是這套模式更不符合實際,因爲國際環境根本不允許他們這麼做。他們要是敢採用這套模式,恐怕荷蘭人會立即跟爪哇人妥協,全力對付華人。
即使他們的力量現在不大,別忘了美國人就在菲律賓,北部就是英國人。爲了消除紅色,他們肯定也會全力對付華人。
蔡老波瀾不驚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愕然,包括荷蘭特使普朗寧和他們旁聽的幾位將軍,都不理解周南的話的意思。
周南接着說道:“三十年代的德國,進入了高速的發展期。他們採用的經濟模式,完全值得我們借鑑……”
黃文新大聲叫道:“這是納粹主義,法西斯主義,我們絕對不可能認可這條道路!”
周南笑了笑,向着跟自己遠遠對坐的普朗寧點了點頭,然後說道:“黃先生,你的反對理由只能證明你的無知和思想僵硬,無視他人的成就,並且用如此拙劣的理由,讓我對你的理論能力產生了很深的懷疑。不如,你聽聽其他人怎麼說……”
普朗寧這才笑了笑說道:“我想我明白周先生的意思,德國三十年代的經濟模式的確是一種很優秀的經濟方案,黑特勒在這個方面,對於德國人是有大貢獻的。他唯一走錯的一步,就是直接總理和總統一身兼,失去了控制,然後走上了法西斯的道路。西方社會對於德國曾經的經濟模式的研究層出不窮,拋開政治層面的因素,只談經濟的話,這的確是一種很優秀的模式。”
話雖然這樣說,但是普朗寧並沒有給出荷蘭人的態度。因爲只有在華人內部形成統一之後,荷蘭人瞭解了華人們的方案,纔會跟華人們談條件,將利益最大化。
只要華人不走蘇聯的那條路,內政方面,他們也不會過多摻和。
“最大的錯誤是總理,總統一身兼?”黃文新重複了一句,深思了起來。
周南接着他的話說道:“權力在任何時候都應該受到制約,否則就會失控。蘇聯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這樣。他們看似消除了資產階級,卻造就了一個不受制約的特權階級,這纔是最可怕的。至於社會主義還是資本主義,其實並沒有明確的界限,關鍵是如何界定管理和分配權的階級……”
感謝楓葉丁丁,天寶地靈的打賞,謝謝大家的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