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6月7日,週一
下午一點二十,鈴聲還沒打響,陳田啓臉色發青的走進教室,看着認真學習的學生,心底有着一絲絲的憤怒,剛剛接到通知,他們這屆學生要參加三天後的畢業考試,而且這次要刷掉一批學習成績不好的學生,這讓參加會議的老師全部愣住了,隨即就是一陣陣的憤怒,明明這項政策早就取消了,爲什麼突然下這麼一個通知,對於這些努力了一年的孩子會有多大的壓力,陳田啓不敢想象。
站在講臺上陳田啓拍了拍手掌,等學生擡頭看向自己的時候,陳田啓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好一會,才控制住有些激動的情緒,“同學們,今天正常放學,放學後回家好好休息,這幾天沒有作業,三天後,也就是週五你們要參加學校的畢業考。”陳田啓把到嘴邊的要刷人的消息嚥了回去,等等吧,他相信自己手裡的這些孩子都是努力勤奮的。
老師的話讓下面的學生一陣驚喜,“陳老師,真的沒卷子?”王鵬的話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看見陳老師點頭,忍不住一聲歡呼,“太好了,終於可以早點睡覺了。”“我回家就睡覺。”“我也是,我晚飯不吃了,明天早上一起吃。”
對於要參加畢業考試,大家心裡早就有準備,只是一直沒得到確切消息,因爲一直有着心裡準備大家也沒什麼負擔,但是對於沒有卷子寫可以好好睡一覺,同學們的興奮已經要把房頂掀翻了。讓已經來到門邊的周老師心裡一陣陣難受,這幾個月這些孩子的努力她們這些任課老師全部看在眼裡,現在突然下了這麼一個通知,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就是爲了升學率,其實對於老師來說,不管這個孩子是否考出去。到了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但孩子們刻苦的努力,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這讓他們覺得心裡難受。
陳田啓看了下面互相歡呼交頭接耳的同學,閉了閉眼睛,睜開眼睛時,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聯繫畢業班的老師跟上面爭取一下。想到這裡陳田啓往門口走去,周慧麗看見陳老師走出教室,勉強扯出一絲笑容,看了一眼教室內交頭接耳的孩子,“陳老師。你沒跟孩子們說?”
陳田啓搖搖頭,“不能說,咱們班這些學生有多努力,周老師你也看見了,這段時間經常有累哭的孩子,可你看每次卷子全部上繳,沒有一個沒有完成作業的,只要看那一沓沓的卷子,就知道這些孩子有多努力刻苦。我聯繫這些畢業班的班主任,咱們在爭取一下,不管怎麼樣,咱們學校高三的這些孩子不能這麼刷下去。”
周慧麗眼睛一亮,“能行嗎?”
陳田啓點點頭,“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試試,我一個要退休的人,我帶頭,反正帶完這屆學生,我就回家了,我不能讓我手裡的這些孩子被刷出去,你還沒看明白嗎,爲了升學率,這次刷人,針對的就是重點班的這些孩子,有的孩子怯場,要是現在就把消息說了,孩子一直鼓着的勁就徹底泄氣了。”
“行,陳老師,什麼時候去,你叫我一聲,我也去,反正我不怕,帶出一批好孩子不容易,我不忍心。”
周慧麗的話讓陳田啓這個滿頭灰白頭髮的男人眼眶有些紅,“周老師,我替我班的這些孩子謝謝你。”
周慧麗笑了,“陳老師,他們也是我的學生。”
正跟同桌說笑的曉北無意中擡頭看向門口,看見周老師笑着跟老陳頭說着什麼,看見周老師笑眯眯的眼神,曉北笑了一下,也沒多想,只是以爲老師是爲他們高興,“曉北,看啥哪?”
趙銘用胳膊肘撞了撞曉北,曉北收回目光,“沒事,看老師哪,你晚上也是回家就睡覺?”
趙銘笑呵呵的點點頭,“回家就睡,對了曉北,晚上放學把你的毛概本子借我用用,我拿回家讓我爸去單位拿印刷機印一下,省着自己抄了。”
曉北笑了,“你都懶啥樣了,自己抄一遍記得清楚。”
趙銘搖搖頭,“不抄了,太累,我還是背吧,我這段時間感覺右手腕比左手腕都細了。”說完還捧着自己手腕看看。
曉北撞了趙銘一下,“哪有你說的那麼邪乎,要是像你說的,咱們高三全部的人都一個胳膊粗一個胳膊細了。”
趙銘嘿嘿的笑着,“你倆說啥哪?什麼粗細的?”前排的趙雨萌回頭問着曉北。
曉北笑眯眯的看了一眼趙銘,“趙銘說他寫卷子寫的右手腕比左手腕細了。”
趙雨萌哈哈哈的笑了,隔着課桌給了趙銘一巴掌,“就你能白唬,你咋不說你腦子學習累缺氧了哪。”
趙雨萌的大嗓門讓周圍的人全笑了,周慧麗走進教室看見下面笑呵呵的孩子們,收起心底的那點難過,拍了拍巴掌,“好了,同學們,收收心,咱們今天接着講卷子,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堅持一段時間,等你們考上大學,老師請你們吃飯。”
底下的同學們大聲的喊了一聲,“好。”一陣笑聲衝出教室,讓周慧麗有些灰暗的心瞬間變的晴朗起來,是啊,孩子們沒放棄,自己也能堅持,實在不行,那怕把自己班上的孩子摘出來也不是不可能,自己的丈夫這點本事還是有的,想到這裡,周慧麗笑了,收心上課。
不提同學們覺得這三天怎麼幸福,時間很快劃到週五,一大早,曉北七點準時趕到學校,今天全部打亂,高一高二已經放假,一個教室只有二十名學生,爲了這次考試,學校準備的很充足,連監考老師也完全用的是高一高二的老師,高三的老師完全等在辦公室,而學生則所有的學生打亂,一個教室沒準一個班的學生只有兩三名,而且距離必須相隔開。
兩天半的時間完全考完的曉北,收拾桌面的東西回到教室,看了下旁邊先回來的同學,互相對着題,曉北笑了一下,走到李靜身邊,“靜姐,咋樣?”
李靜笑了,拉着曉北坐在了旁邊,“還行,題挺難的,但都是背過的,稍微想一下就能想起來,你怎麼這麼晚回來?你分到哪個班考試的?”
“一樓,高一二班,監考老師讓我們仔細檢查,不能先走。”曉北抻了下腰,活動活動手腕,“你哪?”
“我沒動地方,就在七班考的。”曉北羨慕的看了一眼李靜,“真好,我還得爬上爬下的。”
“曉北,你考的怎麼樣?”身後一沉,曉北沒回頭光聽聲音就知道是小蘆花,“還行,下來,壓死人了。”
小蘆花笑嘻嘻的站直身體,一屁股坐在了課桌上,“我也覺得還行,雖然難點,但都是老師帶着咱們反覆複習過的,哎,你們別說,老陳頭,押題押的真準啊。”
曉北、李靜點點頭,確實是,不愧是老教師,對於題型的把握及其準確,即使有偏差也不大,小蘆花的話題讓身邊的同學都湊了過來,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陳田啓走進教室看見的就是這一幕,東一搓西一塊的,同學們整討論着這次的畢業考,陳田啓暗自搖搖頭,“好了,好了,都別吵吵了,還有半個月考試,明天休息一天,大家收拾收拾東西都回家吧,回家好好休息,後天繼續題海戰鬥。”
陳田啓的話讓同學們笑過之後一陣哀嚎,叮叮噹噹的收拾東西互相結伴離開了教室,陳田啓站在教室內看着空蕩蕩的教室,一張一張的把課桌擺好,把凳子搬到課桌上,還有不到半個月自己就要離開了,離開奮鬥了半生的講臺,這次雖然極力爭取下來,但今年的優秀教師的帽子給摘了下來,問陳田啓後悔嗎?陳田啓心底卻覺得欣慰,一個虛名,能換來對孩子們的公平,值了。
當許多年後,這個班的學生輾轉知道了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時,一個又一個趕到癱瘓在牀的陳老師牀前哭的跟孩子似的,拉着滿頭白髮的老師那佈滿老年斑的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不斷的流着眼淚。
而那時的老陳頭真的成爲真正的老陳頭了,雖然有些糊塗,但對於自己用心帶的最後一屆學生依然記得,一個又一個人名從老師嘴裡吐出,對曉北她們的衝擊有多大那時後話。
走出學校,看着等在門口蹦蹦跳跳的海蘭和清芷,曉北和李靜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清芷這幾天休息過來已經露出了笑臉,倆人加快步伐,快步走到大家身邊,一起往家走着。
“對了,下週開動員大會,別忘了跟家裡說。”曉北突然想起每次高考前都會開的動員會,趕緊拍了身邊的葛楠肩膀一下。
“我說了。”葛楠擺擺手說道,“我也說了。”“我忘了。”七嘴八舌的,除了海蘭大家都說了,又仔細叮囑了海蘭一遍才各自分開。(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