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要不屬下去幫您將酒樓裡的夥計們都召集過來,您好宣佈事情麼?”戴管事臉上陪着笑,頗爲恭謹道。
錦曦擺擺手,清聲道:“我只交待給你們二人,無需驚動底下那些夥計們。你們二人且聽仔細。”
“戴管事和柳先生,都是這茗山閣的老人,也可說是功臣。雖然如今茗山閣易主,由我樑錦曦接手,大家都同處一個鎮子,我是做啥起家的,你們二位想必也是知曉一二的。”錦曦道,戴管事和柳先生依舊站在那裡,垂手聽着。
樑愈忠坐在錦曦身側,在桌子底下悄悄拽了拽錦曦的衣裳角,錦曦明白他的意思,但卻沒有理會,樑愈忠皺了下眉,有點不自在的垂下眼喝茶,聽錦曦在那正色宣佈事情。
“……我在鎮上和縣城,雖也涉獵飲食這一行當,對酒樓這塊,也不算陌生,但爲了快些上手,回頭戴管事將酒樓裡的日常經營的手札,整理後交給我熟悉一番流程,還有柳先生負責的賬簿,也讓我過目瞭解下大體情況……”
“……眼下我並未有將茗山閣轉行的打算,酒樓裡的人事安置,眼下也沒有要大動的打算,一切大體還照着從前那般運營,待我熟悉了情況後,或許會在一些細節方面做一點小調整。”
“嗯,除此外,因爲本分號的方掌櫃也離開了,暫提戴管事爲代掌櫃,柳先生繼續管理賬務……往後大家共事,我這個晚輩後生,雖掛着東家的頭銜,但諸事上少不得還要兩位多多分擔……”
戴管事和柳先生原先還擔心新東家接手酒樓後,會派來自己的人將他們倆給替換掉,沒成想錦曦不僅沒有替換他們的意思,相反還露出了繼續重用的意思來,兩人心下懸着的心也落了下來。
“酒樓易主乃商家常事,希望茗山閣,能在我們的聯手下,創上巔峰!”說完,錦曦站起身,朝他們二人雙手用力抱拳。
戴掌櫃和柳先生驚詫了,這看起來清秀嫺靜的少女,還有如此英姿颯爽的一面。兩人趕緊抱拳回禮,齊聲道:“定不辜負東家期望。”
錦曦微擡下顎,點頭清聲道:“如此既好,那兩位回頭便將這些交代下去,讓酒樓裡的夥計們莫要因爲東家易主,便人心浮動……”
戴掌櫃和柳先生退出了屋子,屋裡只剩下樑愈忠和阿財阿旺兄弟陪着錦曦。
錦曦起身走到窗前,推窗望向外面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街景,茗山閣是長橋鎮規模最大的酒樓,天字一號包間又是位處二樓最好的位置。站在窗口,幾乎能將眼前這一條街都納入眼底。
“曦兒,你要宣佈事情,好歹也讓人戴掌櫃和柳先生坐下來呀,人家合着比你爹我的年紀都要長出十幾歲來,這樣站着聽你說話,不妥當啊!”樑愈忠終究是憋不住,跟在窗戶邊跟錦曦耐心溝通道。
錦曦側首對他微微一笑,道:“爹,我也是張掌櫃的東家,那我待張掌櫃如何?”
樑愈忠想了下,隨即豎起大拇指,道:“那是沒的說,親近有加,又委以信任,名義上是東家,內裡卻是很尊敬禮遇,把他當長輩和前輩,你還很謙虛,很好!”
“爹,如此說來,你閨女我,也不是那種不懂得人情世故的人啊。”錦曦笑着道。
樑愈忠愣了下,緊接着便見錦曦正色下來,道:“爹,我之所以那般禮待張掌櫃,對千里香的夥計們,都是親近有加,那是因爲他們,有的是我的血脈至親,有的是我的閨蜜益友,張掌櫃,卻是從我初涉生意場,起始的合夥人,同行者,開拓者。儘管張掌櫃在起初,關於陳皮阿三那些無賴敲詐事情上,沒能開誠佈公,可他在如何經營鋪子,採辦進貨渠道那塊,功不可沒!”
“若不是他悉數指導,我會多走很多彎路,碰很多釘子。所以,在我的心裡,我是敬重,並感激於他的,這纔沒有半點東家威嚴,也沒必要跟他們那擺那些。”錦曦清聲道,還有千里香的那些人,大家都是吃不飽飯的時候,一塊兒出來闖,幾個銅板買來包子掰開了大家一塊兒吃,從最艱難的創業歲月裡跋涉過來的人,這種情分是最難得的。
“可是,你剛不也說來着,咱開早點鋪子和雜貨鋪子起家的,對大酒樓這塊兒,那還是外行。往後還得多倚重戴掌櫃和柳先生二人……”樑愈忠不解道。
“沒錯,我是要倚重他們,但更需要立威,恩威並濟!”錦曦含笑道。
“他們是內行這不假,但我卻並非非倚重他們不得,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酒樓這塊掌事之才的人,大有人在,賬房先生那就更是多如牛毛了。我對他們施恩,不過是看在他們是文大哥留給我的老人。用熟不用生,讓他們去管束下面那些夥計,我也不必事事躬親。而我對他們立威,是不想他們仗着我年紀輕,又對他們的倚重,得意忘形,功高震主起來!”
“他們兩人面上對我恭敬,實則內心還是對我不服的,這個不急,來日方長。若是今日連這接手鎮上分號的不能將他們二人鎮住,那我明日去縣城接手茗山閣的本部,那裡面無論規模還是掌事賬房,都定然比這鎮上要複雜深奧的多,我又如何自處呢?!爹你如今明白了嗎?”錦曦耐心問道。
樑愈忠張大了嘴巴,驚訝的看着自己的閨女,從前他一直悶着頭跟在閨女的步子後面,也日日在鋪子裡忙進忙出的,自認見識也長了不少。
這番,聽閨女講出這麼多,樑愈忠愕然,原來做買賣,打理生意還有這麼多明堂在裡面啊?在欣慰閨女在這兩年的歷練中,越發老練和聰穎的同時,樑愈忠也暗自感嘆,敢情自己這個做爹的,跟這閨女的見識差的,可不是一步兩步了,實在汗顏!
錦曦一行離開茗山閣,從一側的木質樓梯上下來時,瞥見一樓空蕩蕩的大堂裡,雖然裝修和裝飾的很到位,高臺上還有一對老者帶着個年輕的姑娘,老者拉着二胡,女子咿咿呀呀的唱着望海這一帶的方言戲曲。
大堂裡的座椅,多數是空置的,生意很是清冷啊。夥計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因爲生意不好,都閒在那裡閒聊說笑,嗡嗡的聲音反而越發將那原本就咿咿呀呀的戲音給遮蓋住了。寥寥幾張桌上的顧客,有的在悶頭吃喝,有的在划拳行酒令,暖烘烘的。
瞧見錦曦一行從樓上下來,那些夥計們趕緊如鳥獸般散開,擦桌子的,擺椅子的,每個人都在找事情忙活起來,有的還一邊裝着幹活,一邊朝錦曦這邊投來討好恭謹的笑容。
看來,在這些夥計們眼中,這個新東家還真是稚嫩,竟然是個年紀比他們還小兩歲的少女。
錦曦暗暗蹙眉,她猶記得以前她隨文鼎來茗山閣酒樓,不管是鎮上還是縣城,雖然生意也談不上如何的火爆,但至少那種氛圍,與現如今是大不同的。
難不成,因爲文鼎近來被他身後的那團棘手事情纏住了,所以疏忽了對酒樓這塊的管束?錦曦暗暗握拳,好吧文大哥,從前都是你在幫助曦兒,如今,當你有顧及不暇的地方,就讓曦兒來輔助你。
茗山閣是你的心血,即便你歸期未定,但曦兒定然會盡全力將茗山閣好好頂起來,等到你回來的時候,送你一份驚喜!
戴掌櫃和柳先生親自過來恭送,錦曦來時是坐牛車來的,出來的時候,牛車換成了馬車,馬車四周垂着細細的流蘇,一角還懸着一塊燈籠形的牌子,上面寫着一個‘樑’字。
顯然,這也是戴掌櫃和柳先生的手筆,給她這個新東家配置了馬車,這馬車,偌大的長橋鎮,只有少數幾位小財主家的嫡親閨女,才用的起。
“戴掌櫃和柳先生有心了,多謝。”錦曦微微一笑,目光在那從外面看起來就很闊氣的馬車上掃過,接着道:“我聽文大哥提及,如今茗山閣生意大不如從前,方纔我從大堂經過,也可窺見一斑。如此時候,作爲茗山閣的新東家,我更應該以身作則,杜絕破費奢華。戴掌櫃,勞煩你將馬車退了。”
錦曦說完,徑直繞過那裝飾頗顯華麗的馬車,走到停靠在一旁的牛車旁,雙手撐着車板兩旁的扶手,輕盈而嫺熟的躍上了車,穩穩坐好。
戴掌櫃和柳先生面有訕訕然,但還是跟着過去,看見那牛的屁股後面,竟然兜着一隻改裝後的麻線袋子。麻線袋子裡鼓鼓漲漲的,顯然牛在外面等候時候久了,免不了拉了一泡牛糞。
“東家,你這牛糞是要……”柳先生詫異問道。
“哦,牛糞帶回去,晾曬乾了,用來引竈火,和生爐火,很是好用!”錦曦很自然的道,沒有半點不自在的樣子。
如此,更讓戴掌櫃和柳先生訕訕,還以爲這個年紀的少女都是愛慕虛榮的,這新東家就是個例外!不過想想也是,人家是從鄉下走出來的,這是本質。同時,戴掌櫃和柳先生也心下恍然,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真要精打細算才能保住這份差事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