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的這件事情,將成爲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孫家溝村民們相互埋怨的話題。而且挑起這次風波的那幾個人家,走在村子裡,可沒少被其他人埋怨。而更多的孫家溝的村人,如里正和孫大根他們,嘗試到了活水錢的滋味,又期望樑愈忠和孫大虎他們能將他扶持一把,也出山來混份差事,更是絞盡腦汁的來投孫玉寶這邊人的所好。
當然,這一切都是後話。
錦曦回了堂屋,原本還想去看望下文鼎,陪他說兩句話。但是,陳醫正剛巧趕在她前面進去換藥去了,錦曦想了下,決定今夜時候不早了,就不去打擾他了,橫豎明日還有大把時間。
況且,她還有沒說完的話,要接着跟他說呢!
自打錦曦患病後,錦柔和孫氏便互換了起居的屋子,錦柔去了孫老太那裡,孫氏則搬來陪着錦曦。
文鼎的到來,又讓孫玉寶搬去與樑愈忠做伴,另外收拾出一間空屋子來,用作陳醫正和林兒師徒落腳。阿貴和蔡慶陽則是在文鼎屋外外面的堂屋,搭了一張臨時的鋪蓋,白日裡就拆開,夜裡臨睡前再搭上。
不過今夜,這兩人的臨時牀鋪卻是遲遲沒有搭建,因爲,樑愈忠和孫玉寶有事情要跟大家商議。
“茶園的事情如今咱不做了,那我正好騰出手來忙活別的事,鋪子得去打理,還有柳家塘那塊,事情都還只做了七七八八!”樑愈忠琢磨道。
“姐夫的意思是等明日去跟文鼎那說一聲,他想趕在正月十二出山去。”孫玉寶接過話茬道。
孫老太和孫氏認真的聽着,琢磨着。錦曦打了個呵欠,點點頭道:“爹的考慮也是在理,舅舅你們學堂過完了元宵也要開學,不如你也收拾收拾,回頭與我爹一道出山好了。”
“我正是如此打算的。”孫玉寶道。
“至於文兄弟那,今夜時候太晚,我們不如明日再去詢問下他自己的意見。若是他也想早些出山,咱就一併出去,回頭接他去我們家接着養傷。”樑愈忠道。
“關於這個……我覺得還是得詢問陳大人的意見,他是文大哥的主治大夫,只有他最清楚文大哥的傷勢,能不能坐馬車顛簸出山!”錦曦建議道。
孫玉寶點頭嗯了聲,孫氏也是連連點頭,道:“若是那樣,那回頭就讓你爹跟舅舅先出山,我們幾個都留下來,陪着文兄弟好生照料。”
錦曦扶額,用小指頭也能猜出孫氏的打算,她苦笑了下,轉身回屋洗漱睡覺去了。
計劃趕不上變化,今夜的打算是如此,可是,就在隔日,山外匆匆來了人。
當孫氏早上起來拉開院子門,纔剛剛轉身進竈房準備一家人的早飯,院子外面傳來急促凌亂的腳步聲,還有人在喊着‘三哥,三嫂!’
孫氏一怔,這熟悉太熟悉了,是四弟!她趕緊丟下水瓢,口裡應聲着跑出了竈房。
院子裡火急火燎進來四五個男人,手裡都抄着鋤頭扁擔,鐮刀什麼的。
“老四,勝小子,你們怎麼過來了?”孫氏驚愕的跑過去大聲問道,眉心開始突突的跳。
爲首的是樑愈洲,後面跟着樑禮勝,還有春柱,大牛以及其他兩個與樑愈洲交好的年輕男子。
樑愈忠剛巧也起來了,正走出屋門,咋一眼瞧見四五個抄着傢伙的,蓬頭踏面的男子在院子裡,也吃了一驚,以爲大清早的趕上打砸上門的了,但是當他看清楚來人,更驚訝了。
三步並兩步的衝過去,急聲問道:“老四,你們幾個怎麼來了?是不是咱爹出啥事了?”
“曦兒爺好好的,是喜鵲。”孫氏立刻扭頭對樑愈忠道。
樑愈忠大驚,“到底怎麼回事?”
“三哥,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喜鵲這回事情棘手的很,鎮上的王老大夫都束手無策。我們只得連夜進山來找陳大人。陳大人呢?他起了嗎?”樑愈洲焦灼的不得了,說話間就來到堂屋的門前。
“恐怕還沒起身,不過也顧不得了,老四你隨我來!”樑愈忠道,領着樑愈洲快步進了堂屋。
這邊,孫氏趕緊招呼着樑禮智和大牛他們趕緊進屋喝杯熱茶暖暖手腳。
錦曦聽到外面的動靜,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來了堂屋。堂屋裡生着炭火盤子,樑禮勝他們正圍聚在炭火盆子邊取暖,手裡端着茶碗但還是身子直髮抖。
錦曦很快就看到了樑愈洲,好幾日不見,這個總是嘻嘻哈哈,似乎永遠都是容光煥發幹勁十足的四叔,陡然就好像蒼老了十多歲。左半邊臉又紅又腫,不曉得是昨夜趕路摔的不?
他蹲在一旁,炭火的火光映着他鐵青的臉,樑愈忠和孫玉寶在一旁陪着寬慰着,也不曉得他聽進去了幾句,只是不停的扭頭望向那邊陳醫正的屋子,他在等待陳醫正洗漱出屋。
錦曦也走過去在樑愈洲身旁蹲下來,不曉得怎麼安慰,只得起身去了竈房,打算幫幫孫氏。
在竈房裡,錦曦從孫氏那裡得知,崔喜鵲三日前回金雞山村看望老樑頭,在後院的水井邊不小心摔了一跤,後腰抵到了井沿。
六個月的身孕,當時就見紅了。
樑愈洲去請來村裡的李大夫,開了藥吃着,當時是勉強止住了,可是翌日崔喜鵲下地行走,還沒走開十步,下面就又溼了。且這回的量比頭日還要多。
老樑家和老崔家都慌了神,樑愈洲趕緊去錦曦家,跟蔡金山那借來一輛馬車,火速將崔喜鵲送去鎮上的王記醫館。
“王老大夫那醫館年後就傳給了原來坐診的那個鄭大夫,也就是年前給你爹診病的那位大夫,人鄭大夫不肯接,你四叔跟人當場就打起來了……”
孫氏一邊侍弄鍋裡的東西一邊跟錦曦講述事情的始末。
錦曦愕然,原來四叔臉上那又紅又腫的傷,不是摔的,是跟王記醫館的鄭大夫打架來的!
“陳大人過完年就回了長橋鎮這件事,你爺他們都還不曉得。這不咱前幾日讓慶陽小子回去捎口信,蔡伯和董媽他們聽聞,便去跟你四叔那說了。你四叔一聽,大喜過望這不連夜就來了山裡麼,還好勝小子上回跟桃枝議親,來過孫家溝認得路,要不,還真是棘手!”
孫氏一邊說着,鍋裡的麪湯開始翻滾起來,陣陣濃香在竈房飄溢。
“陳大人以前在太醫院,大家不都說那是專門給皇帝的妻妾們瞧病的麼?對咱婦人生育這塊應該是有經驗的,有他在應該會有驚無險吧?”孫氏擔憂的自言自語道。
“那個鄭大夫,醫術怕是也是半桶水晃,來找陳大人就對了,娘你也別擔心,四嬸和娃兒應該不會有事!”錦曦安慰着孫氏道,又婦科大夫陳大人在,至少勝算能高上幾層。
孫氏實在是細心,又極麻利,很快就爲這些連夜趕山路的男人們,每人端來一海碗熱氣騰騰的肉片面,肉片份量十足,每隻碗裡還給擱了兩隻荷包蛋,白色的掛麪,嫩嫩的五花肉,金黃色的荷包蛋,再配以綠油油的蔥花。
樑禮勝他們推辭的話都不想說了,端起碗來就是一通狼吞虎嚥。樑愈洲卻沒有動筷的心思。
“人是鐵飯是鋼,四叔你心裡再焦急也得吃東西,沒有了力氣你走不動也跑不動,反而還要四嬸爲你擔心!”錦曦終於找到安慰的話來。
樑愈洲聽了錦曦的話,端起碗來開始大口大口的吞嚥,沒錯,他不能倒下,這個時候更加不能,喜鵲在等着他,娃兒也在等着他,他不能倒!
看到樑愈洲終於肯吃東西,一旁的樑愈忠和孫氏終於鬆了口氣,趁着這空擋,一個去了外面院子裡跟蔡慶陽合計馬車的事情,這些漢子步行出山是沒問題,可陳醫正是上了年紀的,必須得藉助馬車。
孫氏則進了廂房,幫助樑愈忠和孫玉寶收拾衣物。原本是打算明日再從從容容的走,這會子事出突然,只得提早一日了。
陳醫正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他的醫藥箱,原本還想給文鼎把今日的藥給換了,但是,文鼎沒有同意。並表示他自己和阿貴都能換,讓陳醫正趕緊出山救人要緊!
如此,陳醫正在剩下的人裡面,唯有將三隻做了不同標識的藥瓶子交到錦曦的手裡,交代了幾句,這才帶着藥徒林兒出了屋子,風風火火朝着停靠在院子門口的馬車走去,後面,大傢伙趕緊跟上,蔡慶陽跳上馬車,揮動馬鞭,馬車急急出山了。
送走了他們,這原先熱鬧哄哄的院子裡,陡然就清冷了下來。
孫氏嘆着氣去了竈房收拾碗筷,老三老四在家裡呆不住,孫老太和錦柔帶着他們去了春花家找那三個所謂的大哥哥玩耍。阿貴去幫助孫老爹砍柴挑水,這邊,錦曦端起孫氏特意爲文鼎煨的紅豆糯米飯,送去了他屋裡。
文鼎穿着白色的中衣靠坐在牀頭,那白色柔軟的絲質面料,不用去摸,僅憑眼睛一瞧就曉得是最好的。
錦曦進屋的時候,他就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姿勢坐着,俊美的臉上神情沉靜,好像神遊去了遙遠的地方,屋子裡就跟沒有人的氣息似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