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飯後,張屠戶找來一輛獨輪推車,推車一邊坐着張大強的娘孔氏,另一邊碼放着一堆的禮品,小心翼翼從村西口出發,橫穿偌大的金雞山村,朝着村東頭的老樑家這邊行來。
張屠戶的婆娘在一旁幫忙扶着車把,好讓獨輪推車在村裡崎嶇不平的青石板路面上,不至於翻毀。
因爲是早上起來洗漱完了就動身,一路上遇到不少去池塘那邊漿洗的村裡婦人們,還有早起下地幹活的男人,大家見到兩三年不曾出門的孔氏,竟然坐在推車上,又見張屠戶兩口子同行,都不免圍上來招呼詢問幾句。
張屠戶兩口子雖然爲人摳門,但是還不至於不辨是非,該有的人情處世還是懂的,所以他們家的肉棚買賣還不錯。
而孔氏就不一樣了,本來就是個沒什麼見識的農村婦人,又已經三兩年不跟村裡人來往,這會子面對那些村民的詢問,孔氏的一張臉拉得比馬臉還長,抱着手坐在獨輪車上,誰過來就拿那雙吊梢三角眼剜誰!
於是很快,張屠戶一行速度快了起來,因爲村民們瞧見孔氏那樣,都識趣的不願上前,三三兩兩的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竊竊私語。
說的都是張大強,春妮兒,還有樑愈梅的事,偏生又傳到孔氏耳朵裡,孔氏越發的焦躁,用柺杖敲打着獨輪車,惡聲惡氣的催促張屠戶快些,再快些……
張屠戶平日裡殺豬,除了開喉那一刀是他親自上陣,後面啥力氣活都是使喚手底下的兩個夥計,家裡的莊稼是交給兩個兒子去做,人看着膘肥體壯的,可都是虛胖,沒力氣。
何況推這種獨輪木車,還真是一件乞巧的活兒,稍有不慎,兩邊便使了平衡,車子最易往一邊栽。
“敲啥敲,你能你自個下來走過去?”張家的沒好氣的低喝孔氏,抹了把汗,嘟囔道:“你兒子弄出來的破事,我們做大伯大**跟着折騰,你還有啥講究的?”
孔氏雖不敢再敲,可還在不停的催,路面又很是崎嶇,張屠戶折騰出了一腦門子的汗,幸好他婆娘在一旁幫着使力,才勉勉強強沒有翻車。
好不容易拐到了老樑家所在的那一條青石巷子,張家的鬆了一口氣,對孔氏道:“等會進了老樑家,該咋樣咋樣,你自己跟樑愈梅她爹孃說去,你是強子的娘,打一巴掌隔一層,我們再親,在人老樑家眼裡,也不能越過你去做強子的主。”
孔氏如菩薩般盤踞在車上,聽到張家的在一旁叮囑,鼻孔朝天,不以爲意的哼哼兩聲。
張屠戶比弟弟年長五六歲,弟弟出生後沒半年爹孃全死光了,兄弟倆都成了孤兒。張屠戶的弟弟,可以說是張屠戶給撫養着長大的,有張屠戶一口吃的,就不會餓着弟弟,後來還給弟弟娶了孔氏,生了張大強。可以說,張屠戶的摳門也是生活和形勢所逼迫。
弟弟對孔氏言聽計從,也就縱容了孔氏如今的性格。張屠戶對弟弟,那也是如兄如父,捨不得讓他弟弟吃苦頭,弟弟死後,照拂弟弟遺孀,張屠戶更是毫無怨言,才越發的造就了孔氏如今的蠻不講理。
“弟妹,你這脾氣也要收斂些,莫跟在家裡那般,來了別人家說話要客氣些,尤其是咱是男方那邊的,更要低下姿態。你別三兩句不合,就吵罵起來,不像樣!”張屠戶也忍不住提醒兩句。
孔氏瞟了眼累得臉如豬肝色的大哥,撇了撇嘴,點點頭算是應下了。張家的點點頭,又整整衣裳,攏攏頭髮,這才上前去叩響老樑家大房的正門……
今日,多日不曾去鎮上的錦曦,也在早飯後隨同樑愈忠一道,去了趟鎮上。
在孫記雜貨鋪子裡,錦曦找到孫二虎,跟他把張屠戶的事情給大概說了一遍,孫二虎聽罷,也是又怒又驚。錦曦叮囑孫二虎稍安勿躁,讓他先火速趕去一趟縣城,辦兩件事。
一是叮囑孫玉寶和孫大虎他們早作提防,尤其是在吃食和肉類的採購方面,必定要十二分的小心,以防被毛十七那一夥人給趁機下了圈套。
二是去找趟樑禮輝,把這情況知會給他,並請樑禮輝務必打聽清楚毛十七如今的情況,可否還在監牢裡,並把毛十七的家人親友的情況,訪查清楚。
孫記雜貨鋪和千里香早點鋪子,因爲有張掌櫃和崔喜雀他們的精心打理,一切都按照正軌運行,錦曦兩邊察看了一番,都很放心。
千里香鋪子裡,崔喜雀在後院竈房忙着給顧客炒飯炒麪,前面鋪子裡,秀蘭姐和寶紅哥,一個跑堂,一個給人下餃子麪條,琴丫便空出來拉着錦曦到一旁說話。
“昨夜你四叔,怕是在你四嬸牀前跪了大半宿的搓衣板呢!”琴丫劈頭就是這麼一句,錦曦啞然失笑,想起昨日那兩口子在她家吵架了,晌午飯都沒吃,就一前一後的回了鎮上,敢情這回來後,樑愈洲少不得迎接一番暴風驟雨啊。
錦曦忍住笑,問琴丫:“你咋曉得的?莫不成你也學了那癖好去偷聽人牆角來着?”
琴丫嗔着推了錦曦一把,道:“啥呀,我纔沒那怪癖好呢,是昨兒下晝你四叔四嬸一回來,我就察覺他們面色不對。白日裡鋪子有顧客不方便吵,夜裡打烊後,我就聽到他們倆在吵,吵了一會也就停了,後來我睡得渴醒了去竈房那水,瞧見你四叔鬼鬼祟祟從雜物房那抱着一隻搓衣板回屋去了。”
大半夜的不睡覺,拿只搓衣板回屋,又不是洗衣裳,那就必定是罰跪了。錦曦腦補着樑愈洲跪在崔喜雀牀前的樣子,就忍不住嘴角一翹再翹。
“曦丫頭,以前我咋沒瞧出來,你這心眼還蠻黑的嘛,你四叔被你四嬸罰,你不心疼?還笑得出來?”琴丫杏眼圓瞪,像是才認識錦曦似的。
錦曦止住笑,輕咳一聲,道:“那是他們的夫妻相處之道,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做侄女的,沒必要摻和進去!”
“你說的,好像也是那麼回事啊,我瞧見今早你四叔還跟在你四嬸後面,笑呵呵的討好她,獻殷勤,唉,還真是願打願挨,比吃蜜還甜呢!”琴丫砸吧着嘴巴道。
過了一會,樑愈忠過來找錦曦,打算回村子裡去,後面還跟着樑愈洲。
老樑頭下了鐵命令,二房如今照料譚氏期間,其他三個房的人,每日都必須過來探望,至少一回。於是,樑愈洲今日便搭乘樑愈忠的牛車回村子裡去。
錦曦目光落在樑愈洲的膝蓋上,不曉得是不是眼睛的錯覺,還是琴丫的話先入爲主,錦曦怎麼瞧着樑愈洲走路的姿勢,怎麼都覺着有些不太利索?爲了不讓自己再笑出來,錦曦趕緊撇開了視線。
樑愈忠把牛車趕到巷子口,三人趕在晌午飯前隨樑愈忠回了金雞山村的家中,樑愈洲在官道邊下了牛車,步行徑直進了村子去了老樑家那塊。
“娘,昨夜你跟表姨私下說了沒?表姨怎麼講?願不願意讓你把生辰八字給我二堂哥?”趁着桃枝和簡氏去了竈房準備筷子碗,飯堂裡錦曦把孫氏拉到一旁低聲問。
孫氏一臉難色,吞吐道:“我把當說的都說了,無非就是勸她趁着年輕,有好人家就再走一家,別跟自己過不去。可她一晚上統共沒說三句話,就嗯、啊、我曉得……我問她能不能把生辰八字跟勝小子說,她又沉默了,怎麼都不開口,唉,我都被弄迷糊了,不曉得她心底到底是個啥意思!”
錦曦聽得也是一頭霧水,道:“那,回頭要不我也去問問?”
孫氏搖搖頭,道:“昨夜剛問的,你這會子就別再催她了,她是個慢性子,讓她自個好好琢磨下吧!”
錦曦點頭,道:“那也成,上晝在市集逛了一會,瞧見有大個頭的鯽魚,就給賣了兩對。一對回頭給老三老四燉鯽魚湯喝,還有一對鯽魚,爹的意思是,讓我給奶那送去,娘你怎看?”
“我也聽人說吃魚對眼睛有益處,那等會飯後你就給你奶那送去好了。”孫氏毫無異議,賢惠大度啊,錦曦暗想。
“娘,雜貨鋪裡張掌櫃新近去縣城上了貨,有一種紫薯蜜餞,甜而不膩,忒好吃了,我就拿了幾包回來,在我屋裡的牀上擱着,回頭你跟嘎婆,柔兒,芸兒她們幾個分了啊!”
孫氏溫和一笑,道:“誒,她們保準喜歡。”
說話間,簡氏和桃枝已經端了飯菜過來擺桌,孫氏拉着錦曦過去坐,錦曦瞟了眼桃枝,看見她跟往常無異,微微垂着眼臉,麻利的擺放着勺子和菜盤,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
飯後,樑愈忠照例帶着蔡管家,去了側院跟長工那合計莊稼事宜去了,簡氏在收拾碗筷,蔡慶陽去伺候牛喝水吃草。
孫氏被錦柔文芸文安她們簇擁着去了錦曦屋裡分紫薯蜜餞,董媽和孫老太抱着老三老四也跟在後面笑眯眯的,這邊,桃枝把那兩條還活着的鯽魚,用小木桶裝着,裡面放點水交到錦曦手裡。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