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方子,”連蔓兒用目光徵詢了連守信、五郎和小七的意見,這才緩緩地說道,“我並不想賣。我們鄉下人,沒有想着要發橫財。我們不怕辛苦、出力氣,有這個方子,每年都能賺些錢,細水長流,對我們來說,纔是最好的。”
武仲廉和武掌櫃聽連蔓兒說不想賣方子,而且看來也不是虛詞,兩個人就都有一些着急。炒貨的生意不顯山不露水,看起來本小利薄,但是真正做起來,就會發現,這是收益非常豐厚的買賣。
“小姑娘,你們還是要好好想想,方子的價錢,咱們好商量。”武仲廉就道。
“武大爺這麼想買?那麼,打算出多少錢買我這個方子?”連蔓兒低頭沉思了一會,這才問道。
武仲廉就是一喜。連蔓兒這麼問,就是說他還有希望能買到這個方子。
“小姑娘你剛纔說,你們自己拿着這個方子,一年能賺八兩銀子,那麼我就出十年的價錢,給你八十兩銀子怎麼樣?”武仲廉沉吟了一下,說道。
他原本並沒有打算出太多的錢來買連蔓兒這個方子,想着十幾兩最多二十兩銀子,就可以哄着連蔓兒高高興興地將方子交給他。他沒想到連蔓兒這麼精明,又不肯賣方子,因此只好大出血。他心裡很看好蒜香花生,他計劃拿到了方子後,大量地製作,不僅在自己的鋪子裡賣,還可以批給別的雜貨鋪,小商販去販賣。八十兩銀子,一年,甚至不用一年就可以收回來。
當然這還是讓他肉疼,可他沒法子,聽連蔓兒說的話,沒有這麼多的銀子,人家根本就不會動心思將方子賣給他。
連蔓兒聽武仲廉肯出八十兩銀子,面上做出有些心動,又有些爲難的樣子來,其實她心中已經比劃了一個勝利的手勢。武仲廉想買她的方子,卻故意作態要壓價,她自然要禮尚往來,做足功夫,提高她這方子的身價。現在看來是她略勝一籌。
連守信、五郎和小七臉上都現出了喜色。
“八十兩銀子是十年的錢,可是咱們自己賣,能賣好多個十年。”連蔓兒就對連守信道。
“我們東家這個價格給的可不低了,機會難得啊。”武掌櫃忙在旁邊勸道。
“我們一家得商量商量,到底賣還是不賣。”連蔓兒就道。
畢竟這也是一件大事,人家要商量是合情合理的。
“行,那你們就商量商量。我的耐心有限,可不會等得太久哦。”武仲廉故意道。他已經看出來,連家除了連蔓兒,其他的一大兩小都已經願意賣了。
連蔓兒就和連守信、五郎、小七從雅間中出來,到旁邊的一間屋子裡坐了下來。
“這方子,咱們是賣還是不賣?”連蔓兒就問。
連守信、五郎和小七一時間都沒有說話。連守信還有些迷迷糊糊的,這蒜香花生的方子能賣八十兩銀子,這是他無論如何沒想到的。在他看來,這蒜香花生,就是家裡幾個孩子瞎琢磨出來的,運氣好,每個集上都能賺些零花錢,改善家裡的生活而已。可是今天看武仲廉和連蔓兒你來我往那麼一說,這方子,竟然這麼值錢。
“八十兩銀子,可是不少。”看幾個孩子都在看着他,等他拿主意,連守信想了想就說道,“就算方子再巧,十年的功夫,也保不齊別人就做不出更好吃的來。要我看這個價錢行,能賣。”
連蔓兒暗暗點了點頭,她料定連守信會這麼說。
“我是這麼想的。”連守信又接着說了下去,“不過,蔓兒,最後賣還是不賣,聽你的。”
連守信是這麼想的,方子是幾個孩子琢磨出來的,而且剛纔連蔓兒和武仲廉對答,顯得很有主意,甚至想的比他更細更遠,所以他說明了他的態度,最後的決定還是交給孩子們。
連蔓兒就笑了,這是連守信的優點,對自己的孩子都給予尊重,不會妄自尊大、不懂裝懂、或者以父親的身份擺架子、將他的想法強加在孩子們身上。這是相當難得的品質。
“哥,小七,你倆咋想的?”連蔓兒就又問五郎和小七。
“我看也能賣。”五郎道。
“八十兩銀子哎,我拿都拿不動。”小七也點頭,他兩眼裡都已經閃着銀元寶了。
“行,那就賣了吧。”連蔓兒見大家都同意要賣,也就點了頭。
“那咱這就回去。”連守信道,他是怕武仲廉反悔。
“爹,等一等,還有件事,咱們先商量一下……”連蔓兒忙道。
連家父子幾個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返回到雅間中。武仲廉坐在那裡,看清幾個人臉上的表情,就知道這樁生意做成了。
“武大爺,我們商量過了,這個方子我們賣了。”連蔓兒爽快地說道。
“好、好。”武仲廉接連說了兩個好字,請連守信、連蔓兒幾個坐下,又讓夥計重新送上熱茶來,又換了兩樣熱點心。“那方子……”
“武大爺的銀子可準備好了嗎?”連蔓兒笑着問。
武仲廉哈哈笑了兩聲,就吩咐武掌櫃去取銀子。武掌櫃出去一會功夫,就捧了一個大托盤進來,托盤上是整整齊齊的四封銀子。
“小姑娘,咱們可有話在先,你這個方子賣給了我,可就不能再給別人了。”武仲廉就道。
“這個我們懂,武大爺儘管放心。”連守信就道。
“那就好。”武仲廉就讓武掌櫃將銀子放在連蔓兒幾個人的面前。
“武大爺,我們這個方子賣給了你,就不會再告訴別人。不過,我們自己家自己做一些吃,應該沒問題吧。”連蔓兒笑着問道。
“這個無妨。”武仲廉笑道,“不過,這個方子,以後可就姓了武,不再姓連了。”同樣的東西,在不同人的手裡,價值就不一樣。比如這個方子,如果對方不是連蔓兒,而是另一個沒有見識的農家女孩,就不值八十兩銀子。而方子到了他手裡,只要連蔓兒不再將方子給別的大商號,大量生產,那他根本就不會有值得關注的競爭對手。
“那就好,請武大爺拿紙筆來,我這就把方子給武大爺。”連蔓兒道。
武掌櫃親自捧了筆墨紙視過來,在另一張桌上擺好了。連蔓兒就走過去拿起了毛筆,然後她就頓住了。
她也不是不會用毛筆寫字,她前世是學過寫大字的,但是她沒耐心,寫的並不好。而且還有一件,她或許能猜出一些繁體字的大致意思,但是要她寫,那就太爲難了。
在這裡,她是個文盲,客氣點說,也是個半文盲。連蔓兒被這個想法打擊到了。
沒辦法,連蔓兒就將眼光轉向自家的三個人。
連守信搓了搓手,他是念過兩年書,認得幾個字,但要說寫字,那卻並沒有機會認真學過。而五郎和小七,更是隻和連老爺子學着念過三字經,幾首簡單的諸如《憫農》這樣的小詩,根本沒機會跟先生學習認字、寫字。就是這樣,在鄉村人家已經是不錯的了。畢竟,要念書,是需要很大的花費的。還不說精通四書五經,就說學寫字,就要買字帖、筆墨紙硯,這些對鄉村人家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而且如果沒有高明的老師指導,只靠自學,也根本學不出什麼來。
連蔓兒見連守信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五郎則是黯然,小七則是眨着大眼睛看她,心中不由得一酸。
武仲廉察言觀色,知道連家幾個人都不會寫字,就站起身,走了過來。
“小姑娘你來口述,我來寫。”武仲廉就道。
“也好。”連蔓兒道,除此之外,她還能說什麼那。
武掌櫃連同屋裡的幾個夥計都忙退了出去,連蔓兒低聲將蒜香花生的方子說給武仲廉聽,武仲廉在紙上記了下來。
看了一眼記錄好的方子,武仲廉點了點頭,佩服方子的配伍精巧,同時暗贊連蔓兒的心思細密,其中有兩味是藥食同源的香料,連蔓兒從來沒在香料鋪子裡買過,怪不得他們仔細查訪了,卻還是不能做出連家的蒜香花生。
雖然八十兩銀子有些肉疼,買這個方子,卻也值得了。
武仲廉將記錄方子的紙摺疊起來,收進袖筒裡。
“武大爺,這方子就是這樣了,我再將製作的法子仔細和你說說。”連蔓兒就道。
“好。”武仲廉點頭,就是連蔓兒不說,有些事他也是要再問一問的。
大家又重新坐到方纔的桌邊。
“要花生快些入味,可以在每個花生上稍微剪開一點……用溫水浸泡,更容易入味……”連蔓兒絲毫沒有隱瞞,將她們製作蒜香花生的一些訣竅都告訴了武仲廉,“……如果天氣好,能曬乾是最好。如果不行,就要烘乾。比如今天,我們送來的花生裡,有五十斤就是用火炕烘乾的。武大爺做炒貨的生意,這個烘乾應該難不倒武大爺。”
武仲廉一邊聽一邊點頭,覺得連蔓兒說的都很有用,而且他看得出連蔓兒是傾囊相授,沒有藏奸隱瞞。
等連蔓兒說完,武仲廉又問了兩個問題,連蔓兒都認真的回答了。武仲廉很滿意,就招呼武掌櫃準備一桌飯菜,要招待連蔓兒幾個。
“這個先不急。”連蔓兒就道,“武大爺,我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