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是好地方啊,我年輕的時候,還去過兩回……”連老爺子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事情,臉上露出有些嚮往、緬懷,還有其他的一些什麼,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來。“……啊,五郎要回來了吧。”
“……對,正好接了五郎一起回來,之後就是操辦枝兒的事……”連守信就道。
“好啊,應該的。”連老爺子點了點頭道,“五郎是給咱老連家長了臉了,這些天,我們也一直唸叨着,說這孩子該回來了。……他年紀小,雖然有人帶着,在外邊這麼跑,還辦這麼大的事,不容易啊。……那孩子天生就聰明、穩當,也是你們培養的好。”
“枝兒的日子馬上也要到了……,枝兒這孩子,實誠、厚道,生的是福相。到時候添箱,我們做爺奶的,拿不出太多來,也有點我們的心意。……要是需要人手,幫着跑個腿啥的,你們儘管說話。”
“添箱啥的,你們二老這麼大年紀了,心意到了就行。”連守信就道。
大家又略說了兩句閒話,就從老宅出來。回到家之後,一家人一邊準備要帶去府城的東西,一邊說起剛纔在老宅的經歷。
“看來,周大妞那時候鬧的挺邪乎,多虧沒把人打咋樣。”張氏就道,剛纔在老宅,看見東屋裡櫃上一些擺設不見了,還有幾件都有磕碰的痕跡,地上的一條凳子,也是剛修理過的。
“老爺子和老太太都沒過去有精神了。”連守信道。
對於這句話,大家都表示同意。連老爺子是明顯的身體健康不如以前,精神頭也不足。周氏還是和過去一樣結實,只有精神頭不是很足。
“……我奶這回肯定是嚇壞了。”連蔓兒就小聲地跟張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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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是個膽子極小的人,她原本對媳婦和孫女們那麼霸道,就是篤定了,媳婦和孫女們不會對她怎麼樣。但是。她所依仗的東西,在發瘋的周大妞眼裡卻什麼都不是。周氏差一點被打,這在她的人生中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所以,到了現在,她還是驚魂未定。
這些天,村裡人都沒聽見周氏罵人了。
“一物降一物。”張氏嘆氣道。
“我爺好像變了點……”連蔓兒又道,變得聰明。會做人了。
其實,連老爺子一直很聰明,會做人,他只是在與連守仁、還有連守信相關的一些事情上拐不過他心裡的那道彎。而現在。在經歷了連守仁說親的鬧劇之後,連老爺子終於發現他的做法是行不通的。他心裡的那道彎拐過來沒有,這並不好說。但是,在反思過後,他終於肯換了另外一種姿態。
這種姿態,其實還不錯。
不用連蔓兒細說,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因此剛纔在老宅,他們也都感受到了。
“要是肯早點這樣。也不至於……哎……”大傢伙都嘆氣。
不過,如果連老爺子能維持這樣下去,對大家來說,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對此,連蔓兒非常喜聞樂見。
連守信也是這麼想,不過因爲他對連老爺子的感情,他的心裡還是有一點不自在的。不是爲了別的。而是因爲痛惜,事情本來可以更好,連老爺子和周氏本來可以更享福。
一家人收拾利落,第二天,就坐着車從三十里營子出發。第一站,仍舊是到了錦陽縣城。一家人在柳樹井衚衕住了一宿,期間少不得過問了一下幾間鋪面的情況。然後,才又從錦陽縣城。途徑 撫遠縣城,最後在日落時分到達府城。
到了松樹衚衕的宅子,安頓一番,吃過了晚飯,一家人就歇下了。連蔓兒和連枝兒住了西屋,連守信和張氏夫妻兩個帶着小七住了東屋。四個丫頭小喜、小慶、吉祥和如意在西屋外間屋裡伺候、守夜。
在三十里營子的家裡。張氏她們還習慣性地做些家事,到了錦陽縣城和這府城的宅子裡,她們都無家事可做。
第二天,大傢伙一起吃過了飯,連守信就和小七帶上表禮,去了沈家。他們要拜會楚先生,小七拿了在家裡做的功課來,留在府城這幾天,都要請楚先生輔導他的功課。至於連守信,還要在沈家打點,見一見諸如鍾管事等人。
連蔓兒將管內院和廚房的兩個管事娘子都叫了來,和張氏一起,將內宅的事務理了一遍。之後,張氏、連蔓兒和連枝兒孃兒三個就坐上馬車出了門,府城有香火極盛的寺廟、尼庵,有遊人如織的風景名勝,有遼東府生意最紅火的各大店鋪,還有無數美食。她們孃兒三個沒有別的事,只管見寺廟就進去燒香、佈施,然後就是遊覽、進店鋪採購、品嚐美食。
遼東府不比中原,多民族雜居,民風受北面蠻族影向,較爲潑辣、樸實,因此,街上的女子並不多見,也無需蒙面帶帽,大家都司空見慣,不以爲奇。
連守信大多數時候都陪着她們,小七因爲功課的緣故,倒是玩的最少的一個。不過,誰見了什麼好吃的好玩的,自然都忘不了給這個小傢伙帶回來一份。楚先生知道了連家的情況,知道這次除了來接五郎,再有就是陪同要出嫁的閨女來府城逛逛,因此也盡力給小七多留些空閒出來,這樣,他也可以多陪着姐姐,一家人聚在一處。
就這麼,在府城住了幾天,鍾管事那邊傳來消息。沈六回程的車隊已經進入遼東府,大約會在後日未時到達府城。
“不必接出城,到時候亂紛紛的,連大爺肯定要跟着六爺先回府裡,才能回家。”
鍾管事告訴連守信,那一天會有很多人去城外十里亭迎接沈六,到時候車馬紛紛,連蔓兒一家在裡面,見人、說話都不方便。而且,五郎隨同沈六一起回來,還被沈六安排了差事,回到府城,也不能先回家,要先去沈家,沈六那邊說放人,五郎才能離開。
鍾管事讓連守信一家就在家裡等着就行,畢竟這個時節,天寒地凍的,他們除了連守信都是婦孺,出城去接人再被凍着了就不好了。
鍾管事是一番好意,不過,一家人還是堅持要去城外迎接。
“能早那麼一點,看一眼就行。我們絕不添亂。”張氏就道。
鍾管事見一家人這麼堅持,自然不會阻攔,就安排了連蔓兒家的馬車,跟隨在沈家接人的車隊內,四周有假定護衛,不至於出什麼差錯。
到了那天,一家人吃過了午飯,就坐車出發了。京城裡早有消息傳回來,沈六這次進京,受了連番的褒獎,沈謹入宮承恩,第二天就被賜予了妃號,又因爲在皇帝壽辰上敬獻的壽禮被皇帝青睞,緊接着被封爲皇貴妃。
那是僅次於皇后,後宮最爲尊貴的位份。而現在宮中並沒有皇后,所以說,沈謹是在入宮後不久,就成爲了後宮之首。
雖然,這些是早有預見的,但真的成真的,還是讓人非常歡喜。不止沈家的人,遼東府的衆官吏,甚至是一般百姓,都因爲這個消息而歡呼鼓舞。
遼東府與北面的蠻族有着漫長的邊境線,北面蠻族雖然暫時安定了,但其民風彪悍,弓馬嫺熟,對大明朝始終是潛在的威脅。
優撫沈家,娶沈家的女兒進宮爲後,對大明朝的皇帝來說,是一項非常明智且有效的選擇。通過與沈家的這種聯姻,他爲自已和自己的王朝構築起一道堅固的屏障。
馬車出了城門,很快來到十里亭停下。沈六的車隊還沒有到,不過有探馬不斷地來回報,車隊離此還有多遠,還有多久會到。十里亭裡早就有人準備好了火爐和茶點,一些人下了馬車,進亭中等待。
連蔓兒她們沒有下馬,只坐在車中等待,鍾管事給他們的車安排了一個好位置,就在路邊的一處矮坡上。車裡也有炭爐,張氏、連枝兒、連曼兒和小七乾脆擠坐在一輛馬車裡,每個人都穿著大毛衣裳,手裡還抱了手爐。外面雖然寒冷,車裡卻暖融融的。
期待的心情,更讓她們不覺寒冷。
連守信也穿了大毛衣裳,他早下了車,跟鍾管事等人一起趕到前面去了。
在馬車裡坐了一會,就聽見馬車聲由遠及近,是沈六的車隊到了。張氏、連枝兒、連曼兒和小七趕忙下了車,只一會的工夫,車隊就到了眼前,十里亭中的人蜂擁出去,從一輛華麗的馬車中迎下來一個人,正是沈六。
出發的時候,還是一身夾衣,滿地落葉。如今回來,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滿地的落葉換成了滿地的冰雪,沈六也已經換上了一身貂裘,頭頂貂帽正中鑲嵌著一顆如同鴿卵大小的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但在寶石的光輝,與那雙如同墨玉般漆黑深炯的眼睛相比,還是頓然失色。
沈六從馬車上下來,在衆人簇擁下往十里亭內走去,路過矮坡下,沈六似乎是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目光湛湛,似乎直看到連曼兒的眼睛裡。
連曼兒的心跳頓時漏了一個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