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顧朝縫衣
那日下午，正午過後沒多久，那個前來跟宋未訂親的爺兒和中年阿嬸就走了，兩家人喜笑顏開的在宋未家門口道別，那兩人走在稍遠些了，宋未也跟着偷偷摸摸的出了自家大門往顧朝家裡走。
宋未進來的時候，顧朝正在縫衣，聞聲擡了頭，只見宋未臉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彎彎的嘴角翹的高高的，雙眼也彎成了兩輪彎月，顧朝一看，心裡就明白了，顯然宋未對今天第一次見面的未婚夫郎是相當的滿意。
像是被宋未的喜悅給傳染了，顧朝也不由的含着一抹欣然的笑容，他拿着針線的手指靈活的一轉，線尾打了一個漂亮的豌豆結，然後用牙齒把線頭咬斷，針插回了針插。
“未未，過來試試大小。”顧朝拎着兩邊的衣襟將衣服敞開來，方便宋未不用反手也能穿。
顧朝雖然有不錯的針線活計，但是平常大多隻是縫補和繡一些圖案，從來沒有親手做過一件完整的衣服，宋未的這件大紅嫁衣，是顧朝做的第一件，再加上時間又短，所以顧朝心裡多少有些忐忑，擔心做不好。
所以只要每次宋未來，顧朝都會讓他試試，要是哪裡寬了哪裡緊了，可以馬上就改。
這幾日下來，宋未也習慣了，脫了最外面的棉衣，就在顧朝的幫助下把衣服穿上，雙手張開伸直，讓顧朝檢查着，兩人一邊試着衣服一邊說着話。
“未未，跟那人說上話了？”
“恩，吃了午飯後，爹爹喝多了，阿姆送爹爹回房的時候，那個人同我說了幾句。”
“說了些什麼？”
“他說他叫秦大田，很小的時候家裡的爹姆就不在了，家裡還有兩個是爺兒的弟弟，是他一手拉拔大的，家裡沒什麼錢財，但是每人都有五畝地，如果我嫁過去了，他還可以跟他們村長申請，再分五畝地，是給我的，我想種什麼都可以。”
“做哥哥的好，比較會照顧人。”
看完了前面，顧朝讓宋未轉身，繼續檢查後面的衣襬。
“我也這麼覺得，就跟朝哥兒一樣，對小懷那樣好，那個人還說我做的飯菜很好吃。”想到這個，宋未都快笑開了花。
“日子定了嗎？”
“定了，選在臘月二十三，媒人阿嬸說，那天小年，日子最好。”
“那就是五天後了。”顧朝算了算日子，雖然早就有心裡準備，但是心裡在開心之餘還是有些失落。
“嗯。”
說道即將的分別，宋未也同顧朝一樣，有着隱隱的愁緒，宋未要嫁過去的秦莊，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腳程快的爺兒都要走上一個半天，一來一回，就是一整天。以後如果要繼續來往，就不會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
一想到這個，兩人都沉默了。
顧朝又讓宋未轉了一圈，讓他伸手擺動一下，確定沒有什麼不適的地方，就讓宋未把衣服脫了，疊好放在一邊。
這件嫁衣顧朝已經算是做好了，而且衣襟的內側，顧朝還繡了一朵小小的百合，希望宋未能夠與那個秦大田百年好合。
“未未，這衣服就暫時放我這吧，等小年那一天一早，我給你送過去。”顧超多少還是對宋未他家的那個阿姆有些顧忌，所以不準備讓宋未把做好的嫁衣帶回家，宋未也沒意見，點了點頭。
顧朝的手卻還是沒停下來，他把針上的線換成了藍青色的，拿出另一件也差不多完成了大半的衣服，繼續縫着。
藍青色的，是上次在溫水鎮的祥雲布莊，宋未自己挑的顏色。
顧朝根據嫁衣的大小做的，雖然沒有像做嫁衣那樣上心，可是顧朝的手藝也差不到哪裡去，針腳又密又整齊。
宋未摸着那光滑細膩的布料，看着低着頭，表情寧靜溫和的穿針引線的顧朝，突然一下又想起了顧安。
宋未會跟顧家如此親近的原因是，當年宋家唯一疼愛宋未的爺爺去世了，宋三石敗家，樑光秀只知道揮霍，宋未的哥哥已經夠大，會自己找樂子了，只有年紀尚幼的宋未，在家裡幾乎是沒有人照顧的狀態，有時候甚至連口飯都吃不上。
好幾次，宋未被顧安煮東西的香氣吸引，趴在自家院子的籬笆上，眼巴巴的瞅着顧家的方向。
顧安看到了，就會招手讓他過去，宋未起先不敢，因爲村子裡的人都嫌棄他臉上的胎記，見了他不是露出厭惡的神色就是當做沒看見，宋未也對別人充滿了戒備。
既然宋未不過去，顧安就將煮好的東西裝了一份，放在宋家的院子裡，等顧安回了家，躲了起來的宋未就會出來吃了那些東西。
就這樣被顧安接濟了三四回，宋未才徹底對顧安沒了戒心，開始會往顧家走，後來跟顧安和顧朝混得熟了，更是去顧家都比回自己家都勤快，之後顧安去世了，宋未和顧朝依舊是這般親密着。
想到這些，宋未的眼眶不禁又紅了起來，溼潤的水汽盈滿了眼眶。
“傻未未，在想什麼呢，怎麼突然流起了眼淚。”顧朝不知道宋未的百轉千回，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宋未。
宋未抹了抹眼角，搖了搖頭，“沒什麼。就是捨不得朝哥兒。”
他不提顧安，怕說了顧朝也會不開心。
顧朝笑了笑，有些神秘兮兮的抓了衣服的衣角遞給宋未，“未未，你摸摸看。”
宋未伸手摸了摸那個衣角，在柔軟的布料之下他摸到一個硬硬的，像石子一樣的東西。
“朝哥兒，你怎麼把石子都縫到衣服裡了？”
“不是石子，你看看是什麼。”
顧朝說着，抓着另一個還未縫合的衣角給宋未看，宋未看到的是一塊很小碎銀子，顧朝用針線在衣角縫實了，碎銀子就在藏在角落裡看不出來了。
“你要嫁到別人家去了，以後往來就不像現在這樣方便了，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萬一出了事，連個能幫忙的人都沒有，這件衣服的四個衣角里，我都塞了一點點碎銀子，加起來也就半兩錢，這件事情你不要告訴任何人，那個人你也不要說，這件衣服你就貼身穿着，沒派上用場是最好，可是萬一真出了點什麼事情，有銀子在起碼還有個依靠。”
聽顧朝這樣慢慢解釋着，宋未的眼淚瞬間決了堤，也顧不得顧朝手裡的針線，雙手一伸就圈住了顧朝的脖子，嗚嗚的哭了起來，一向都是在顧朝身邊像哥哥一樣保護着顧朝的宋未，如今在顧朝懷裡哭的跟孩子一樣。
這幾日晚上，顧朝在入睡前都會想的很多。
買布和塞在宋未衣服的碎銀子花去了顧朝手裡將近三分之一的積蓄，雖然顧朝手裡的銀子用到秦掌櫃下次支付錢袋兒的錢是綽綽有餘，但是顧朝心裡盤算着，秦掌櫃這邊的收入到底能夠持續多久不好說，而隨着顧朝越長越大，以後的開銷肯定會越來越多，他也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一定要尋一些別的出路。
顧朝便想起了上次在溫水鎮逛廟會的時候，他注意到鎮上的小吃幾乎都是麪食類的，都沒什麼花樣，又有了上次成功製作冰糖紅棗和冰糖栗子的經驗，他想着如果能夠弄一些類似的東西放到溫水鎮上去買，眼下靠近年關鎮上的人又多，銷路應該會不錯的。
不過糖的價格不低，而且這個季節的紅棗和栗子也是稀罕物，如果是弄這兩樣東西，一來成本太高，二來叫價高了也不見得有銷路。
冰糖小吃這個計劃行不通之後，顧朝又想了很久很久，想着以前的那個世界，當想到自己平常早飯除了包子饅頭又會吃啥的時候，顧朝的腦海裡飄過一個聲音。
藥藥！切克鬧！煎餅果子來一套！
顧朝的雙眼瞬間就亮了起來，原本躺在牀上的人都差點激動的要坐起來了。
煎餅果子的原材料基本就是麪粉，無論是夾雞蛋還是夾菜葉還是夾肉都可以，選擇性多受衆就多，而且成本不高，製作也相對簡單。
從煎餅果子作爲發想，顧朝還想到了肉夾饃，他還記得當初秦掌櫃嚐到肉夾饃時候的嘖嘖稱奇的模樣，連見多識廣的秦掌櫃都覺得新奇的東西，肯定也會有一定市場的。
決定了這個想法之後，第二天一大早，顧朝就開始用家裡有的材料做着試試看，麪粉兌水攪成麪糊，小火熱鍋，抹上一層薄薄的油，取一勺子麪糊沿着鍋壁轉一圈，麪糊往鍋底部流，就成了一個麪皮了。
顧朝溼了幾次麪糊的溼度，記下了最合適對水的比例，做到後來是相當順手，因爲平常家裡用的大鍋是內凹型的，所以面皮厚度往往不平均，中間的比較厚實。
顧朝思量着還是需要去弄一塊扁平的圓形鐵盤，這樣做起來就更容易了。
顧家村裡沒有會制鐵的人，如果要找人弄這個東西必定還是要去溫水鎮上找鐵匠師傅做，會經常從顧家村去溫水鎮的也就是楚明瞭，顧朝想着還是找他幫個忙吧。
顧朝早上試驗着做的麪皮就當成他和顧懷的早餐了，吃了飯後，顧懷留在家裡練字，顧朝就往楚明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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