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臘者接也
隔日下午，顧朝便帶着興致昂然的顧懷去了寧大夫家，今天是顧懷第一次學太極的日子，小人兒整整盼了三天了。
天公作美，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是剛吃過午飯的時間，寧大夫年紀大了，覺得有些困，就先回屋去睡了，就留楚明一個人。
顧朝和顧懷來的時候，楚明正在院子劈柴。
大冬天的，別人都恨不得棉衣外面再套一件棉衣，可是楚明卻只穿了一件單衣，雙手抓着鐵斧頭，手一揚，手一落，碩大的木塊在他的手下，眨眼就變成了粗細均勻的木條。
乾淨利落的動作，看着顧懷好生羨慕，什麼時候他才能長得這麼高大能幹，這樣就能變成他照顧哥哥了，而不是哥哥照顧他了。
看到他們來了，楚明停下了手裡的活，擦了擦汗。
“楚明，今天就麻煩你了。”顧朝含着謝意的對着楚明笑了笑。
“嗯。我去洗個手，我們就開始吧。”
楚明舀了一瓢水缸裡的冰水，洗了手，擦了一把臉，便開始教顧懷太極。
太極分氣和拳，講究含蓄內斂、連綿不斷、以柔克剛、急緩相間，顧懷畢竟還只是一個好動的孩子，如果先從吐納學起，太靜，也過於深奧。
楚明便從太極拳入手，從最基本的動作教氣。
顧朝也是做了準備來的，楚明教顧懷的時候，他就坐在院子的一角，手裡捧着自己從家裡帶來的針線和布料，低着頭繼續製作他的錢袋兒。
等到顧朝完成了一個錢袋兒，站起來活動脛骨的時候，顧懷已經學的有模有樣了，跟在楚明的身後，舉手擡足之間已經隱隱有了那麼一絲韻味。
一個大西瓜，中間劈一刀，你一半，我一半
顧朝的腦海裡突然浮現了這句在另一個世界時候聽過的玩笑話，不過看着顧懷的動作，好像跟這句也沒什麼不符。
看來這個世界，跟那個世界相同的地方真的很多。
顧朝無聲的笑了笑。
“今天差不多了，就到這吧。”
“好的，師傅。”顧懷有些怯怯的看了一眼楚明，“哥哥說了，從今天開始，我應該稱呼楚大哥爲師傅。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楚明聞言看了一眼顧朝，顧朝也正擡起了頭，兩人的視線就這樣撞在了一塊。
顧朝白皙的臉被午後的陽光照得有些發紅，捏着針線的手指白白嫩嫩的，彎彎的，看着十分的好看。
“師傅，可以嗎？”顧懷又急聲問了一遍。
楚明撇過眼，啞着聲音說道：“都可以，我沒意見。”
見楚明答應了，顧懷很開心，又連着叫了好幾聲師傅，手腳一直襬動着剛纔楚明教他的那些動作，一遍一遍的重複，最後是顧朝看不過，抓了他到一邊給他擦汗。
這邊楚明和顧懷剛歇下，那邊寧大夫也恰巧剛起身，正往院子這邊走。
“朝哥兒，已經來了啊。”
“是的，已經學了有些時辰了，真是叨擾寧大夫了。”
“我老頭子就一個人住，平時也就楚明和得了毛病的人會來，你們過來走動走動，挺好的挺好的。”
寧大夫說着，當目光掃到顧朝手裡的針線的時候，老人家混沌的雙眼裡閃過一道亮光。
“朝哥兒啊，你要是真過意不過去，不如幫忙做個事？”
“什麼事？”
“楚明前陣子上山，在山上遇見了個狡猾的狐狸，狐狸倒是沒逮住，他那天穿的那件衣服倒是多了好幾條裂口，裡面的棉絮都出來了，朝哥兒的針線活不錯吧，不如你幫楚明補補？”
寧大夫的話音剛落，一向悶不吭聲的楚明倒是先開了口。
“不用麻煩朝哥兒，我自己會縫。”
“你那粗手粗腳的活計，能跟朝哥兒的手藝比嗎？以前他阿姆就一直說，朝哥兒手巧，針線活做的可比他還好。”
楚明還想再拒絕的，可是被寧大夫斜睨了一眼，他最後抿了抿嘴，原本的話沒有說出口。
“朝哥兒，你怎麼說？”寧大夫又笑眯眯的看回顧朝。
顧朝點了點頭，“這是不成問題，我下回來還把針線帶上，楚明你也把你的衣服帶上，到時候我幫你縫上。”
應了這是之後，寧大夫又跟顧朝聊了一會兒，無非是一些家裡怎麼樣吃的怎麼樣，要是有什麼問難別難爲情，有需要就開口，顧朝一一答覆，然後才告辭離開。
等到顧朝和顧懷的身影走遠了，一聲不吭的楚明才說道。
“寧叔，我哪裡有去逮過什麼狐狸。”
“就算沒逮過狐狸，難道你家裡就沒有破衣服了？就算沒有你也要給我弄一件破的來！”
平日裡教教顧懷識字，繡繡錢袋兒，定時去寧大夫家，宋未回時常過來跟他嘮嗑，顧勇偶爾也會來，顧朝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過去了。
轉眼，都快臘八了。
所謂臘者接也，寓意着新舊交替，臘八都快來了，這一年，也漸漸地接近尾聲了，新一年就在前頭等着了。
最近一次送顧懷去寧大夫那兒的時候，宋未也跟着一塊去了，第一次知道有個玩意叫做“太極”，宋未可好奇着呢。
“這根本是給老人家活動筋骨的吧，哪有你們說的那麼神奇。”
宋未看着楚明和顧懷緩慢的動作，原先的新鮮勁已經消失殆盡了。
寧大夫聽了，哈哈大笑了起來，倒是就臘八這事，寧大夫道說起了些事兒。
“這日子過得可真快啊，都快臘八了，臘八的時候隔壁鎮上都要開廟會的，鄰里十幾個村裡的人都會去，你們這些年輕人要不要去鎮上熱鬧熱鬧？”
宋未一聽便來了興趣，他之，前一直被家裡的事情給束縛這，樑光秀根本不會給他錢也不會放他出門，不是忙着洗衣服做飯就是忙着田裡的事情，現在好不容易在說了一門親事之後，樑光秀也不慣着他了宋未才真真正正有了自由的感覺。
廟會，這個只在別人口中聽過，自己卻從未親眼見過親身感受過的詞，宋未心裡的慾望一下就騰起來了。
“朝哥兒！廟會，聽別人說廟會可熱鬧了，買各種各樣玩意的人都有，還有特別多好吃的，我們一塊去吧！”
“那天楚明要送批獵物去鎮上的酒樓，你們要是想去，可以跟着楚明一塊去。”寧大夫說着，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鬍子，覺得自己這個主意真是好極了。
顧朝看了一眼在院子裡給顧懷示範動作的楚明，那人應該聽得見他們說的話，可沒什麼反應，依舊是一板一眼的。
倒是原本學的好好的顧懷走了心，墨綠色的眸子一直往他們身上瞅着。
“怕是這樣又要麻煩楚明瞭。”顧朝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又不是多大點事情，就聽我這個老頭子的，這麼說定了，你們一塊去，鎮裡楚明還算熟，到時候有個人帶你逛逛也方便。”
所以去鎮裡看廟會這事，就在寧大夫的一聲令下給定了下來。
臘八的前一天晚上，顧朝把顧勇那天送來的八樣雜糧乾果都拿了出來，他準備做臘八粥。
臘八粥的材料其實各地各有不同，有些地方還有放桂圓杏仁之類的，顧朝也沒有什麼講究的，手邊有什麼就做什麼。
像糯米紅豆這樣硬的，顧朝就都放進水裡浸着了。
然後把蓮子去衣，和栗子一起放到大鍋上用大火約蒸了半個時辰，蒸熟了方便明天用。
臘八那天一早，顧朝就抹黑進了竈房，把小米、黃米、糯米、紅豆兌了水放到鍋裡開始熬粥，天矇矇亮的時候，鍋裡的粥已經開始變得粘稠了，顧朝這才把蓮子、栗子、紅棗這三樣東西放進去一起悶着。
聞了香味，顧懷起得也比平常要早，自己穿戴整齊就到了竈房找顧朝，前幾天纔剛下過雪，這幾天正化雪，顧朝怕他冷，就讓他到竈前坐着看火取暖。
臘八粥可以出鍋前，顧朝最後撒了一把紅糖下去，試了試口味。
雖然顧朝煮了很大一鍋，但是村長顧城家要分一份，寧大夫家要送一碗，楚明和宋未的份也要留着，這東分一點西送一點的，最後剩下的也就顧朝和顧懷一人一碗的量。
顧朝把要送給顧城家的那份用瓦楞罐子裝好，裹了布放進籃子裡，讓顧懷拎着送去，而他則是去送寧大夫和楚明的。
宋未是自己過來的，他昨天就聽說顧朝準備做好吃的，他早上沒吃飯就過來了。
臘八粥不同於被北方食物的粗糙，細膩溫和的口感，一下就征服了顧懷和宋未的味蕾，兩人幾乎是把碗底都舔了一遍，才把碗給放下的。
吃飽了身子也跟着暖了，顧朝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在宋未和顧懷的不斷催促下一同出門了。
到了村口，楚明已經在那兒等着了。
三人一同上了路，可是顧朝覺得好像哪裡有些奇怪，思索了良久纔想起來，那天寧大夫不是說楚明要送批獵物去鎮上，可是獵物嗎？
看着兩手空空的楚明，顧朝問道：“楚明，你要送去鎮上的東西呢？”
“昨天晚上已經送去了。”
楚明的獵物都是活禽，山上抓了的山雞野兔之類，都是先暫時養在自己家，等到了時間統一送到鎮上的酒樓裡去，一般天沒亮就要出發了，送到鎮上剛好天亮，後廚收了貨之後還要宰殺拔毛處理之類的，要趕在中午客人上門之前，時間是很緊張的。
要是真跟顧朝他們一塊才送獵物過去，恐怕只能趕上晚飯時間了。
顧朝想了想，也沒再問什麼，心裡多少是有些明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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