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那個夢的關係,顧朝那天的氣色一直不是很好,吃了早飯之後,顧朝牽着驢車如往常一樣出門,楚明勸他不要去了,就在家裡休息一天。
但是做生意,貴在誠信,顧朝覺得這樣臨時停業不好。楚明勸不住他,最後覺得他跟顧朝一起去溫水鎮,在旁邊幫把手,他的心裡安心些,顧朝也同意了楚明,兩人就一起出了門。
已經是春天了,日照時間也越來越長,他們出門的時候,雖然還算早,但是天色已經透亮了。
不過這天,顧朝依舊沒擺成攤子,因爲在他們出了顧家村村口,那條河的河堤邊,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人躺在那裡。
那人髮絲凌亂,又是趴着,讓人看不見他的臉,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衣服還是破的,露出背上紅腫的傷口。那人就那樣一動不動的趴着,如果要是翻個身說不定一下就掉下河去了。
顧朝看到那人的一瞬間,就想到會不會是宋未,只有一個背影,看起來連體形也有幾分相似……
他比楚明更快一步,就衝過去到了那人身邊,撩開他的髮絲,想看清楚他的臉。
那是一張帶着泥垢和細小傷口的臉,但是看得出膚色是白淨的,沒有一塊胎記。
一股無名的失落在顧朝心裡劃過,他多麼希望,這個人是宋未,是回顧家村來的宋未。
顧朝探了探那人的鼻息,還是有細微的喘息,應該只是暈過去了,就算這人不是宋未,顧朝還是將這個人救回家了。
他希望自己多做一件好事,也能讓下落不明的宋未多遇見一件好事。
顧朝自己家的屋子,在他跟楚明成親之後一直都空着,但是也還算乾淨,楚明把人背起來之後,兩人就往顧朝家走,把人放牀上蓋了被子。
那人看體格應該是個小哥兒,身上有的大多都是外傷。所以顧朝和楚明兩人分工合作,顧朝去廚房燒熱水,等一下給那人擦一下身子;楚明則是去寧大夫家拿金瘡藥。
熱水燒好了,脫了那人的衣衫之後,顧朝才知道剛纔從衣服的破洞裡看到的傷口只是冰山一角,那人的後背,傷口橫着豎着密密麻麻的,幾乎都找不到一塊完整的肌膚,那傷口的形狀,像是被鞭子抽的。
顧朝只是簡單的擦了一下污漬,對於那些傷口,他看着都疼,實在是下不了手。
換了一盆水,顧朝又幫他擦臉。
洗去一層層的泥漬之後,那人膚色很白,五官小巧精緻,是相當漂亮的長相——如果沒有右臉上的拿到傷疤的話。
那人的右臉,從太陽穴下方開始到嘴脣上方,有一條又長又深的疤痕,粉嫩的新肉已經長出來了,應該是舊傷口。
楚明拿了藥來,藥粉碰到他後背上血肉模糊傷口的時候,那人就算是昏睡着,可是身體還是會因爲劇烈的疼痛顫動着,顧朝幾乎是咬着牙才把藥上完。
正午的時候,顧朝帶着骨頭湯來看那人,那人還是趴睡着,沒有醒。
晚飯之前,顧朝又來看了一次,還是沒醒,顧朝倒了杯水,用布沾了替他潤了潤乾澀的嘴脣,又往桌子上放了兩個饅頭,就算半夜那人醒了,還是有東西可以吃。
第二天早上,還是沒醒……
顧朝想着,等擺完攤回來,如果還不醒,應該麻煩寧大夫過來看看,是不是身體內的五臟六腑也傷到了。
從溫水鎮回來之後,顧朝沒先回家,而是先來看了那人。
這一回,那人總算是醒了,一聽到他的開門聲,那人已經扭過頭看他,小臉繃得緊緊的,清亮的黑眸裡閃着濃濃的戒備,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到了什麼壞人一樣。
顧朝倒也覺得沒什麼,每個人都會在經歷了些不娛樂的事情之後變得銳利,他也不覺得那人有什麼不禮貌的。
顧朝看了一下桌上的東西,兩個饅頭和肉湯都還放在原位,沒有動過。
“你醒了啊。”顧朝開口問道,“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那人依舊是用那樣的眼神緊盯着他,顧朝越是靠近,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越是緊繃。
“昨天早上我看見你倒在路邊昏迷不醒,就把你帶了回來,你身上的傷口已經簡單處理了一下,但是傷口還沒結疤,你最好不要亂動。這個屋子是我以前住的,現在是空着的,如果你沒地方去,就住在這裡吧。桌上有吃的,你要是餓了,就自己吃。”
顧朝說了這些,又想了想,接着說,“我叫做顧朝,現在住在夫家,我的夫郎叫做楚明,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就問一下別人楚明家在哪裡,過來找我就可以了。晚上,我還會過來給你送吃的的”
說完了這些,顧朝又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依舊還是之前的神色,他就沒再多說,關上門,安靜的離開了。
或許好心,真的會有好報。
那日下午,顧朝正在家裡繡着荷包,屋子外有人叫了他的名字,他走出院子,看到的是一個旅人打扮的人,說是有人花了重金請他來送信,一定要親自送到他手裡。
顧朝道了謝,收了信。
信是顧勇寄來的。
之前的那封回信說了宋未的事情之後,顧朝就在也沒收到過顧勇的來信,而現在卻請人快馬加鞭的送信來,難道是有什麼急事?
對於顧勇這封突如其來的來信,顧朝的心裡有些不安。
這一次,顧勇的信,只有薄薄的一張紙,紙上也不過就寫了一行,寥寥數字,字跡凌亂,像是慌忙而寫的。
顧朝的雙眸在那一行字上來來回回的掃視,像是不認識那幾個字一樣,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拿着信紙的手,微微的顫抖着,他的眼眶裡,有透明的淚水,在緩緩的滑落……
信上的那行字,寫着——
顧朝,我找到宋未了,他在江南。